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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孃家家的,怎地開口閉口地議論這些胡話,這也是我們這樣大家子裡的姑娘該說的?且又傳主子們的閒話,更是不該,……你們幾個也是,不說攔著,還……”黛玉並丫頭們全悄沒聲地低頭聽了。到底是王嬤嬤終於得著了信兒,賣著老臉進來將錢嬤嬤給哄了出去才算罷了。

幾人尚在靜默中,紫鵑一轉身端著茯苓奶/子進了屋,衝著諸人做了個鬼臉。月梅衝上前去死擰了她一下,悄聲嗔道:“你即在外面,怎地不曉得先支應一聲。”紫鵑揉著胳膊苦笑道:“好姐姐,也要你嗓子輕些才行呀……再說了,不是我,你當王嬤嬤能來得這般快?”幾個丫頭互相看了眼,各自吐舌咬牙地輕笑了一陣,回頭看看姑娘,也是一臉的尷尬,想要取笑卻又不敢,只得忍笑上來服侍著姑娘吃了奶/子,漱過口。因是知道姑娘晚間總要獨自靜一會兒的,遂喚來兩個小丫頭備著要水要茶,又剔亮了燈,攏好了香,幾個大丫頭各自福了福,退了下去。

剛進門的兩個小丫頭卻不是二小,乃是進府後指派過來的,錢嬤嬤雖還不大滿意,但只得二小近身伏侍,也太辛苦,黛玉心疼兩人,就讓嬤嬤撿好的先用兩個。這兩人才進內室沒幾日,都還賠著小心。姑娘雖沒發過脾氣,到底是老太太跟前得寵的,連寶玉都小意哄著,可見是個精貴的。且私下裡眾姐妹們議論著,這位姑娘不說容貌清麗,最難得的是有一股難描難述的神氣兒。就如同這會子,也就是一身家常素服打扮,安安靜靜地斜靠在美人榻上罷了,卻好似隨時都會飄起來般……也說不好是個什麼樣,只讓人擔心著別讓風給吹走了……

小丫頭們站在牆角糾結著自己的笨口齒,黛玉卻躺在美人靠上慶幸著自己的好運氣:為了周瑞一家對父親與她的無禮,黛玉是很不待見這兩口子的。是以當日在王夫人房門口瞧見周瑞家的形狀無禮時,一時性起,就編了那套詞兒作弄於那周瑞家的。事後想想,甚覺自己魯莽。若是遇著個頭腦精明的,自是一眼就看破了——自己一個公侯家的千金,就算偶爾聽見了些下人們的閒話,又怎會失了身份地到處去傳?這若是和善的呢,大抵只笑笑,說自己一句童言無忌,若是如王夫人這樣本就挑剔自己的,只怕那話可就說得難聽了。幸甚幸甚,那王氏到底不如老太太身份高教養好,明面上可以裝一裝,但在骨子裡,大抵是根本不會自這個方面想問題的。倘若這事發生在老太太身邊……黛玉不由暗自做了個鬼臉,那才真真是魯班門前賣斧子呢。

要說這事吧,還得虧是先時父親安排得好。周瑞被父親在家整治了一通後,長得那般胖,要說除了那身肥肉,再沒得著林府別的好,只怕是誰也不信的。雖說那周瑞家的是親自去接的船,她男人帶了多少行囊回京,本應是一清二楚的事兒。可除了賈府的船,父親這次也安排了林府自己的船。自己在王夫人房門口說的那番話,說得雖是一隻鐲子,可往細了想,若是連上了林府,周瑞有多少東西藏不得?莫說東西了,就是藏個人,也沒什麼不可以的。……周瑞家的瞪月梅,倒未必是怪林府“賞東西”的不是,卻是恨林府有幫著藏東西的不是吧……且這話又是自己一個小孩子貌似無意間說出來的,周瑞家的怎地都要信上幾分的。如今看來,不止她信了,只怕王夫人也是當了真的。不然,王夫人實犯不著為個下人的家事生這麼大的氣。王夫人這麼一罵,可知此時在她眼裡,周瑞已是百口莫辯了。是以她絕是不會答應周瑞家的,放她男人在府裡“關照”自己這位林府的姑娘了,只怕是能有多遠,就遣他多遠才是呢。——周瑞家的不去求也就罷了,這一去,可真是火上澆油,適得其反了。

黛玉自己覺得,此乃入府後自己最魯莽的一次舉動,十分的不明智。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以黛玉自前世帶來的那點子記憶,離“知彼”一說,尚還很有些距離:自己於賈府一應人等的瞭解,僅只前世一本殘書為限,且不說此書僅為小說,非是史書,自不能以客觀真實的高度去要求曹公。單以書中所述,那書以寶玉那痴兒的視角為主,對黛玉在賈府之中所受之委屈,為著所施惡行者,均為寶玉至親之人,暗裡不知有多少不能寫,不忍寫,不願寫之事……曹公曾借寶玉之口說過:“除了老太太、老爺、太太這三個人,第四個就是妹妹了。”可知斷沒有為了“第四個”而得罪前三個的道理,此書有失公允的非常合乎親情呢。二來黛玉住在賈府那許多年裡,遇見過什麼人,遭受過什麼事,以寶玉“願寫”之事論,實在太少,這管中窺豹的,到底看不真切。又何以能佐證?三則曹公此文,是個出了名的啞謎集,設若佐證之物都是個謎,又何以據此再來解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