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廂正在發惱呢,聽得一串腳步聲由遠及近到得身後,不由就蹙了眉側臉去看,卻是小丫頭眠雲,手裡拿的,不正是她那絹子是什麼。
眠雲見黛玉瞧她,不由低了頭,將那絹子拿在手裡折了折,方抬了頭向黛玉輕聲道:“姑娘的絹子,便是不要了,也不是別人能得去的。”
黛玉又瞧了她兩眼,抿嘴一笑。
鳳姐、寶玉回府的次日,惜春也由奶孃帶著往賈母跟前磕了頭,仍回王夫人的院子居住。隔日探春病癒,也過來給賈母請了回安。因寶玉在家,遂都留在內書房裡坐了坐方去。寶玉聽說寶釵正在王夫人那裡,想著這一向極忙,竟是久未見她了,就要過去瞧瞧。黛玉本不想去,只是想著如今兩府裡喪儀已畢,依禮總得去瞧瞧迎春的病才是,兼又受不得寶玉央求,只得同去。
王夫人正在屋裡與寶釵閒話。探春進門行罷禮即站在王氏身後,瞧著寶玉在王氏懷裡撒嬌。王氏摟了寶玉道:“既說乏得很,怎地還到處跑。昨兒給的藥可吃了?”
寶玉就道:“早起鴛鴦予我吃了一丸。”
王氏又摸了摸寶玉背心,“今兒天陰,風又大,怎地還穿這身小毛的?你屋裡的丫頭也太疲懶了些……”
寶玉忙道:“並不覺著冷,”又笑道,“林妹妹穿得比我少呢。”
王夫人這才看見黛玉,笑道:“大姑娘難得出門。”
黛玉在高背椅上略欠了欠身,笑道:“前陣子星宿不利,因祭了星,老太太不叫出門。”
王夫人就笑道:“也是老太太心疼你,縱是約束緊了些,也是為你好。”
黛玉笑道:“長輩們關愛之心,哪能那般不惜福呢。”說著就拿眼瞅寶玉。
王夫人就摟了寶玉,轉頭同寶釵道:“這天眼見著就冷得狠了,也不知你大姐姐在宮裡可好,你娘上回送的方子……”
黛玉垂了眼自坐了片刻,就先辭了出來要去看迎春。寶玉原說要同去,只是此時聽到說他大姐姐,哪裡還記得別的。
說是陰天,其實也不過只兩片雲彩,打天上飄了會兒也就過去了,陽光照舊亮亮地打在窗稜子上。將一朵花開富貴的稜花樣子清晰地印在迎春湖藍掐邊緞面的裙椐上,黛玉拿眼睛將那花樣邊兒來來回回地描了好幾遍,莫說聽迎春說句話,就連她那裙摺子都沒多出一條來。只她奶孃來來回回地說著她的病情,什麼本就身子虛著了寒,偏又在那邊府裡撞克了太歲,如今雖請了符用了藥,但這收驚壓魂的事,到底不比其他的病,將養起來總是艱難些的……
黛玉忍不住側了臉又悄悄打量了迎春一回,只可惜迎春的眉眼仍俱藏在她長長的留海里,隱隱晦晦怎地都瞧不真切。黛玉不由就嘆了口氣。自她進屋迎春就是這付模樣——倒真似走了魂般。只不知,收了她的魂的到底是鬼、還是人。
這般情景,黛玉也不便久坐,且她心裡略有些想法,到底作不得準,只得將安心保養身子的話虛勸了兩回,又叮囑了她奶孃,若她家姑娘有想吃的只管來尋她的話。只瞧著迎春一付心若死灰的模樣,想起往日一處下棋論道的情份來,到底臨起身時忍不住模梭兩可地勸了句:“……生死之外無大事,二姐姐且好好吃藥,安心將養身子就是。”迎春面上半分不動,也不知聽沒聽。
不過兩月不足,好好一個人就成了這付模樣,黛玉物傷其類,出了門站了好一會兒,方收拾了心情。想起依禮也當往惜春屋裡坐坐。遂問潤妍:“四妹妹這會子愛頑什麼?”——潤妍與惜春正是實打實的頑伴,且總是三五不時地推陳出新地搗鼓些新鮮頑法,不先問清楚了,一會子可不定同惜春妹妹說得上話。
潤妍聽了忙打袖子裡掏出個米包向黛玉獻寶:“前回四姑娘瞧著姑娘那套百花絹子好,就想著也在米包上繡上花,一□地撿起來,倒比原來的好看。”
後面跟著的聽月幾個不由就笑出了聲。潤妍鼓著臉回頭瞪了眼。總算聽著黛玉說了句:“倒是精巧。”才又轉過臉笑嘻嘻地接著道:“說好咱們各繡四個花色出來,誰的好看用誰的。”說著她又美美地打量了會兒手裡的作品,方小心地收回袖裡。
這一回連黛玉也撐不住笑了。前陣子她是瞧著潤妍忽地嫻靜了,整日裡只一有功夫就拈著針不放。卻原來仍是為著頑兒。黛玉一路走一路道:“四妹妹才多大呢,你縱繡得比她好,又有什麼得意的。”
惜春與迎春的屋子間不過隔了探春的屋子,兩步路的光景,守門的小丫頭早瞧見了黛玉一行人,此時已弓背打起了簾子,惜春房裡的大丫頭叫入畫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