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這件事表露得這麼直接——咳咳,大家都是有文化的人,於人留三分面子方是中庸之道。
世道艱難,縱是一個新進的舉人,也多得是人願投在其名下寄身為奴,或是將田產記在其名下以免稅賦,如是種種,不過是為了討個活路。他們或是自家家族凋零、或是無族可依,不得以投入另一個成功者的府中,希望尋得新的家族庇護……若非要說,也許在他們的眼中,這僅算是一種職業選擇罷,雖然他需要付出的,不僅僅是勞動,但有時能活下來也儘夠了,畢竟,好死也不如賴活著……
當然,這個職業的風險是很大,但這世上做哪樣不會被殺頭呢,寒窗十年一朝中舉的朝臣為被殺頭,世代富貴的侯爺一樣躲不過皇帝的一句話,再說句大不敬的話,皇帝還輪流做呢……所以作一個奴僕,自由也許並不比一口吃食來得更重要——這個世道太艱辛,從未用過翅膀的他們更恐懼於天空的寬廣,而非希望享受飛翔的快樂。
尤其作為林府的下人,林家這樣一個難得的主子可是他們“上輩子修了大德”才得著的——林家世代禮樂教子、詩書傳家,雖爵位已斷,但林氏在林海林老爺的手上已成功由權貴型轉型為能臣型,如今暫有小難,但依老爺的出身和本事,前途還是十分光明的。
而似春柳她們這樣的世僕,早已在祖輩時就將自己的家族與林家融在了一起。於她們而言,林府不僅僅是她們的主家,也是她們的“家”。她們的人生理想就是成為一個流芳百世的忠僕典範。而哪家的忠僕沒陪主子吃過苦、受過窮?
況且姑娘待他們這些下人這般和善,衣食用度哪樣不比外面那些升斗小民強上百倍?她們家祖祖輩輩跟著主子享了這天高地厚的福氣,倘若真有一日林家受了難,嗯,月梅是怎麼說的?“若真有這一日,那也是該咱們報答主恩的時候。”
黛玉當時很被月梅斬釘截鐵的語氣所感動,是以於這番同舟共濟地話記得份外清楚。故此除了林府裡的陳例,她自個兒另又給她們兩個各厚厚地添了份妝。
到底是黛玉的大丫頭,出府成親這等大事少不得向賈母報備,賈母一高興也發賞了十來兩銀子,鳳姐聞訊也隨了喜,就連寶玉同三春也有賀禮。有那相熟的丫頭們更是相約送了表禮。兩個丫頭說不得客氣了兩句,誰知待到出嫁當日,主子們也就罷了,賈府那些個送了禮的丫頭竟都請了假過去林府觀禮,最讓黛玉覺得無語的是,她們的主子竟是都準了——這些人送的哪是表禮,竟是買的林府觀光券。
好罷,黛玉看了這些年賈府的八卦,也知道自個兒很受有些人不待見,但她真沒料到她們對自個兒的興趣這般大,竟連自個兒丫頭的婚禮都不放過。
其實這真不能怪那些“八婆”。黛玉進京這些年來,除了年節祭祖並不回府,她人養在賈母院裡,是以府中也未辦過筵,安過席,除了賈璉、寶玉等陪黛玉回去過林府外,就沒人進過林宅。額,他們也沒進二門,更莫說他們的小廝了。是以雖然林府的大門在那兒立著,佔地多少也是有定數的,就是裡面的格局聽說也是依禮而建,並沒有賈府的房子多。但眾人均知,真正體現林府富貴的並不是這些:瞧瞧林家送進來的那些個小丫頭個個長得多齊整,還人人一個金鎖(額,惡趣味啊),近來還聽說林姑娘房裡奇珍異寶無數,更是讓“八婆”欲罷不能。
黛玉原本覺著她們這一趟林府之行並不需要多擔心,畢竟丫頭們成親是在府後各自家中發嫁罷了,並不會進到主宅。但她還是小瞧了這些人的觀察力。那兩個丫頭的“婚假”還未放完呢,別她兩個丫頭的喜房各放了多少嫁妝,傢俱上繪的是什麼花樣,頭上帶了幾隻金簪了,更進一步的,春柳的嫂子用了幾個丫頭,月梅的娘帶的寶髻是幾兩金子打的,嵌的什麼寶都已人盡皆知……黛玉只聽得目瞪口呆,說實話,她還是頭一回如此貼近她們的生活呢,卻居然是從別人的嘴中得知。
好罷,常年看八卦,哪能不被八。雖說說的只是自家丫頭的家事,黛玉也很有些被人窺視的尷尬。是以狠狠在屋子裡躲了幾天。誰知跑了姑娘跑不丫頭。樹欲靜而風不止,有些事還是漸漸堵到了黛玉眼前。
那日黛玉本是在美人榻上小憩的,因天氣好,她不顧紫鵑她們的勸,非要將窗子斜開了半扇透氣,窗臺上插枝的白玉蘭經風一吹,帶進縷冷香衝進屋來來。隨之進來的還有碧痕的話:“……不過是對耳墜子,何必這麼小氣,你家姑娘給你們那許多東西,你哪裡就使得著這個了。”
“那是我的,你想要自尋你娘要去,我又不是你娘。”
黛玉有些迷迷糊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