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悲傷過度,這哭不出來,比大哭出來,還要嚇人。父親,這才算是,哭出來了……
病中的父親,不許她停課來看護他。好在賈夫子也知林老爺臥病在床,體諒黛玉一片孝心,每日裡功課也鬆散了許多,只將舊課拿出來溫習。黛玉下學後即往父親房裡,就在父親床邊溫書。如此倒讓父親見識了黛玉特色的窗課本子。讚歎賈雨村教學認真之餘,也對他的一些見解大加讚揚,卻也坐實了黛玉先前在賈夫子面前所提,父親讚譽他的學識一說。
林老爺病中無事,大夫又說不要思慮太多,是以黛玉除了必要公文,一個字也不許他看。他於是將女兒的那摞窗課本子一頁頁看了個全,黛玉欲要說他,可父親笑道:“這等詩書,早已刻在了我的腦子裡,那裡談得上思慮。玉兒也將我這探花爹爹,看得太低了。”說罷就在床前,與黛玉一條條地,論起功課來。除了正文,又將賈夫子的批註細細加以闡述,更添上了自己的許多見解,黛玉聽得如痴如醉。一邊聽一邊記,竟忘了叫父親吃藥。
賈夫子本以為是溫習舊書,且黛玉心有旁騖,是以不曾多加準備,誰知這幾日下來,發覺黛玉溫故而知新,大有一日千里之態,實出他意料之外。讚歎黛玉聰穎之餘,不免感慨其女兒之身。另又急急地重備了課,竟比新課還要費心。
黛玉得受兩大高人薰陶,將兩人所教互為補益,盡心體會。且又看著父親身體漸好,於是更加放下心來,整日裡手不釋卷,把其他事情,一律拋在了腦後。
誰知年關將近之時,京都賈府,又來了書信。
11第11章
黛玉是兩日後才知道的。父親將正在默書的她叫到面前,拈鬚看了她一會兒,沒有如上次那般轉述,而是將信交給了她自己看閱。
黛玉先粗粗地流覽了遍,心下已是一驚,抬頭看看父親,轉身回到自己的椅上坐穩,又認真仔細地讀了一遍。心中只反覆唸了兩個字“人精、人精、人精……”她連“老狐狸”三個字,都嫌太長,不得儘快地表達她此時激動、氣憤、佩服……等等的情緒。
信是以外祖母的語氣寫給父親的。信的原文是……,哎,她太激動了,不要管原文了,讓她直白地抒發下對信的感慨吧。
賈府裡的那位外祖母,在信裡,向父親指出了一個,他以前沒有考慮過的問題——以前他也不需要考慮到這個:黛玉年幼喪母,失了母親的教導,這於女孩兒的成長,是極不利的,不利到,會影響她的終身大事。
都說美人如花,暫拿花兒一比。她出身林家,就如同本身是一粒名花的種子,可謂根正;且又得了母親這位大家閨秀的細心薰陶、時刻扶持,這六年來才長得賢靜端莊,細緻婉約,是謂苗紅。但蒔花之道,貴乎持久。母親這位高階園丁已經離開她了。而她這棵名花,還只是顆花苗,離真正的長成,仍有很長一段時間。如果不找一個與母親級別相當的園丁來繼續照顧她、教導她,則難保她,嗯,如《天龍八部》裡段譽所評的茶花般,本應是本“十八學士”的,若最後只長成了本“十三太保”也還罷了,要是最後長成了“落地秀才”,那就大大的不妙了(此處為我杜撰,這三種花應該不是一個品種吧)。哪怕沒有產生變異,但若無高手精心栽培呵護,她這株“十八學士”的絕品,很可能連花都未必開得出來呢。
看看現在圍著黛玉這朵奇葩的人吧,不要說高手了,居然都是些林府的姬妾。妾者,下人也。光是這些人的身份,就已經辱沒了她,更不用提教她什麼了。長此以往,待到談婚論嫁之時,這幼失所教之誤,難免為人詬病。
——黛玉非常清楚地認識到,外祖母此言,一語中的。天下風俗,娶妻娶賢,越是高門大戶,越是講究出身教養。出身她自然是沒有問題,可這教養二字,正是她目前所欠缺的。黛玉若真是欠了教養,她倒也認了,可她如今所欠缺的,或者說直至及笄之年她所欠缺的,卻僅是一塊證明她有教養的招牌,如何讓她不惱?
此處所言的女子教養,並非黛玉現下所學得四書五經,更非是什麼濟世之道——豈不聞“女子無才便是德”。而是母親自小耳提面命的“德言容功”。
只是這等內容,又無人開班授課,又無公平公開的考評標準,如何辯個好壞?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小姐,養在深閨無人識,如何得見?又何以得知品性?也不知哪個蠢人,想出這麼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法子來,以女孩兒跟隨何人長大為準。這出身高貴之人,德行就一定尊重麼?黛玉向來對此十分不屑,她倒是覺得,很多時候,人,越是往社會的上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