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我去跪求瑞寧王和老太夫人,最後才被恩准。孃親最終被安葬在最偏僻,最不起眼的小角落,那突起的一個小土包,一塊小小的石碑,便是我孃親逝去的最後安在。”
清風緩緩地吹,吹皺了一池碧水,垂柳倒影水中,隨風飄搖,又焉知它不是因為柔情,而是無奈?
來去沉默了片刻,才接著說下去,“因我太過年幼,瑞寧王便讓我記在林側妃名下教養。林側妃育有一子一女,他們比我年長几歲,並不喜歡我,若出了什麼差錯,必定都是我惹的禍。從四歲到六歲,跪罰小黑屋,不許吃飯,在祠堂對列祖列宗懺悔思過,被掐被打被針扎……這些就像家常便飯。”
往事,就像暗溝裡的水流,沒有光明,沒有溫暖,有的,只是浸入骨髓的陰寒。
來去的聲音沒有多大起伏,似乎,往事再不堪,也已是過往。又似乎,時間或許可以治療一個人的心靈之痛。
好兒聽得整個心都被揪起來,她和溫氏雖然歷盡苦難,逃出生天,總歸有溫氏在身邊一直呵護,給予她世上最珍貴的母愛。
可是來去呢?她無法想象,那麼小的孩子,是怎樣在那種情況下苦苦求生?
“以前服侍孃親的下人,要麼被遣散,要麼投靠新主。只有我的奶孃,一直不曾離開,用她微弱的力量守護我,也只有在奶孃那裡,我才能感受到一絲溫情,才能放鬆一下……”
三歲,有多少人在長大後,還能記住三歲或者四五歲所發生過的人和事?
但來去能記住。在瑞寧王府,沒有了孃親,他的童年再沒有快樂無憂。每一天,他都在驚恐害怕中度過。無數個夜裡,他被噩夢驚醒。
直到六歲那年,他被送往千里之外的北封縣彤臺寺。
“瑞寧王妃每個月必去黃桷寺上香,聽主持講經。我記得有一次,她回來不久後,瑞寧王就對我說,要送我去寺裡清修,併為王府祈福。夜裡,奶孃抱著我默默流淚。我不懂什麼是清修,我只知道,我要和奶孃分開了,以後,我會更孤獨無援。”
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和事,一切均讓年僅六歲的盧世域感到不安,也感到好奇。
彤臺寺的主持方丈,給他取名來去。從此,這世間沒有盧世域,只有一個小來去。
寺裡對他不錯,平靜簡單的生活,讓來去漸漸適應並喜歡上,他的身心完全放鬆下來,再也不必擔憂害怕會有人對他各種懲罰欺負。
可是午夜夢迴,來去有時候還是會被噩夢驚醒。
來去忽然微笑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後來我懂得了,有時離開,不是難過,是解脫。”
好兒微笑地看著黑衣少年,心中想道,來去、來往,世間凡塵皆過客。主持怕是早已洞察先機,所以給這倆孩子取名去和往。
“在彤臺寺的七年,我過得很輕鬆,很快樂。在來往沒被送來之前,我是寺裡最小的和尚,師兄們待我不錯,卻難以和我一起玩耍,因為他們都比我大很多,來往來了以後,我們很快就成為最好的玩伴。”
“我本以為,這一生,都會在彤臺寺度過。長大後,我也會像師父師叔和師兄們一樣,協助打理寺裡事務,出外周遊行善,等年紀更大一些,被一些大戶人家請去做幾場法事……對我而言,山上就是世外桃源,山下便是紅塵萬丈,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又投身其中。”
來去喝掉杯中茶水,對好兒道:“好兒,我帶你在莊裡走走?”
“好啊。”好兒點頭,與來去步出亭子。
“來去,那我以後要稱呼你姓名,不能再叫你來去了。”好兒說道。人家都還俗了,再叫法號,就不合適了。
黑衣少年轉首笑望她,“好兒,你怎樣叫我,我都喜歡。”
“那我還是想叫你來去。”好兒抿嘴笑說道。
來去含笑點頭,領好兒走下木橋,往另一端緩行。
好兒看著周圍的景觀,困惑道:“來去,你這莊子,我總覺得有些奇怪。”
“哦?你看出什麼來了?”來去笑問道。
好兒道:“我一路走來,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是走在我師傅的莊園,又好像是走在我家的莊內,可又有彤臺寺景緻的影子在裡面。”
來去呵呵一笑,“好兒好眼力。”
好兒驚愕:“來去,我都說對了?”
來去道:“你說的都沒錯,我這京郊田莊,的確融合了你所說的幾處景緻特點。好兒,你跟我來。”
來去忽然拉起好兒,快步往莊園更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