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顯得很荒涼。就像一張從一個角開始破損最終磨成一個大洞而再也看不清臉的照片,家裡淒涼得無以言表。在這段動盪不安的時間裡,賢植也常常是滿臉怒容。我很怕連賢植也消失不見,便很在意他的情緒。
但奇怪的是,我並沒有感到刀割般的悲傷。不,我也感到悲傷,但為了不在別人面前表現出來,我努力地不讓眼淚流出來。我不想以家庭的不和為藉口,硬是擠出些眼淚或是做出一副陷於悲傷的表情,來獲取世人的同情或憐憫。沒有比別人的同情更令人傷心的事了。現在,我成了一家之長。就是一直以來聽說的少女家長。但我並不感到悲壯或是可怕。因為媽媽在的時候我也一樣一直視自己為少女家長。
我反反覆覆猶豫了好幾次,但最終還是決定去媽媽工作過的練歌房看看是否能找到她。因為一直猶猶豫豫,所以我並不是很堅決一定要找到媽媽。賢珠消失不見了的時候,媽媽曾說過應該讓她自己主動回來。就是這句話總讓我躊躇不決。
練歌房在市中心的一條街裡。是一個租來的房子,在水泥味兒還沒有完全散去的新建建築的地下一層,名叫宙斯,就是那個眾神之王宙斯。難道媽媽曾想在這裡當個女神—— 就是宙斯的妻子赫拉,也許媽媽想成為赫拉來統治這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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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歌房的老闆是一個五十中旬的小個子胖女人。當我向她詢問媽媽的行蹤時,胖得連五官都要被埋平的女子先是用一種怪異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不大清楚。”
她說話的口氣聽起來很微妙。像是在說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多管閒事。如今這社會,多管閒事,十有八九會惹禍上身。估計她是不想捲入別人的家事才這樣說的。
“她好久沒來這兒了。”
女子說得很肯定。
但是正所謂說話沒腳走千里,隔牆有耳,白天鳥聽,晚上鼠聽,沒多久便開始傳來媽媽的傳聞,而且還是豪華版的傳聞,有時也夾雜著誇張的的三流新派愛情故事。媽媽是故事裡的主人公。傳聞中的媽媽很傷感,很單純,也很勇敢。像知了一樣,媽媽孵化後飛走了。至於飛到了哪裡,就不為人知了。但我真心希望媽媽能夠飛到她夢寐以求的地方。
傳聞的主要內容就是,上了年紀的媽媽傍上一個有錢的男人和他私奔了。雖然媽媽一直輪番和一些年輕有力的男子交往,但最終還是沒有選擇力氣好又長得好的男人,而是選擇了有錢的男人,實現了媽媽的夢想。這果真很像我媽媽。平時媽媽對經常有外遇的爸爸就是這樣,只要爸爸能拿回來錢,媽媽就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每當爸爸給媽媽送錢來時,媽媽便會這樣說。
“哼,反正他的體力又消耗不盡,怕什麼?再者說了,他能跑到哪兒去?反正他能回的地方也就只有這裡。”
真不知道該說她大方,還是說她太會算計。反正每隔幾天爸爸送錢回來時,那天晚上爸爸和媽媽就會發出一種奇怪的聲音,來鞏固他們之間的關係。不管爸爸在外邊跟其他女人怎麼說起媽媽,他們之間的戰線到那時為止還是很理想、很明朗、很融洽的。
破舊的家在家人一個個地離開之後開始急劇衰敗。這個家能挺到現在似乎一直靠的都是人氣,人走之後,雨就開始侵蝕腐朽的房瓦,漏進屋來;斜歪的牆也進了水,那樣子就像瞬間會坍塌一樣;牆脆弱得彷彿只要用一個手指輕輕一推就會毫無反抗地塌方。但就是這樣的牆居然還能挺到現在,不能不令人驚歎。
我依舊每晚都做夢。不過不是淒涼的夢,而是比任何時候都華麗、都堅定的夢。夢中,我和碩玄結了婚,我和總統握了手,我還穿著金光閃閃的黃袍向人們揮手致意。夢中,我成了一名教授、小說家,在一個四周都是書的地方,戴著粗框眼鏡,坐在電腦前陷入了沉思;我還站在講臺上對著看上去像是大學生的青年男女們充滿激|情地講課。夢中,碩玄給我泡來一杯咖啡,看一眼正在和電腦較勁的我,然後很滿足地在我的面頰上親一下,悄悄地離開房間。夢中,碩玄在華麗的照明下,大汗淋漓、忘我地跳著舞。有時爸爸媽媽也會出現在我的夢中,夢裡他們互相給對方喂水果吃,看起來比任何時候都溫馨。可是在睜眼醒來的瞬間,這一切卻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唯一可以萬幸的是,在窮酸窘迫的家的院子裡抬頭望天時,可以看到星星,看到月光滿灑一地。
家裡的唯一收入就是我在便利店的工資。不,現在已經不在便利店幹了,那該說是我的存款。為我未來的投資出現了嚴重的疏漏現象,一不小心就會有崩潰的危險。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