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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半天,盡眺著北方,翹起嘴唇不住聲的罵:“死王八羔子們,活閻王們!把俺家的人都欺侮跑了!”運濤一聽,心裡酸酸的,實在難受。他想:“為什麼人間的苦難都落在俺門裡?”走過去扶著奶奶的肩膀說:“奶奶!快家去吃飯吧!”

老奶奶抬起頭,看了看天上的星群,自言自語:“唔!你們娘兒們先吃吧,我不飢……”又對運濤說:“你給我把雞窩門堵上。”

運濤走回來,搬起大石頭把雞窩門堵上。心裡實在難受,為了想念父親,老奶奶有三天沒有好好吃飯了。

濤他娘看著孩子們吃完飯,把傢伙泡在鍋裡,蓋上蓋簾。早早把門閂上,扶持老婆婆睡下,就走出來坐在階臺上。幾天以來,只有看見青色的天空,她心上才是豁亮的。直到兩個孩子躺在炕上響起鼾聲,她還在院子裡坐著。左想想右想想,她想不出在什麼時候,什麼樣的魔鬼,使她交下不幸的命運!

她自從做小姑娘的時候,針頭線腳不離手。過了門,一年四季不離三臺(鍋臺、碾臺、磨臺),一天到晚沒個空閒。志和脾氣倒是溫順,知道怎樣體貼她。也愛鬧莊稼性子,一鬧起來,就象開春時節打悶雷。有時候翻臉不認人,睡著睡著,舉起拳頭就要打。到了這刻上,她就把頭伸過去說:“打吧,打吧,照我腦袋打!打死了,看誰給你做鞋做飯,伺候老人?”這時,嚴志和又悄悄地把拳頭收回去,笑笑說:“嘿嘿!捨不得!”她斜起眼睛瞟著,一渦笑意掛在臉上,說:“看你也是捨不得!”

那是年幼的時候,莊稼人一上了年歲,有了衣食的吃累,就缺少恩愛了。象老樹上長了皴皮,受不到雨露乾枯了。有時她也渴想著年輕時候的情愛,可是歲月不由人,他們一天天地老下來。

夜深了,天光似水一樣涼。她把懷襟掩緊,走進屋門。老婆婆正在佛堂裡燒上三炷香,跪著磕頭祝禱:“志和!你扔下一家子人,去周遊四方吧!你也不管我了,盼你身子骨兒結實!”她不只想念志和,更想念老頭子,用衣襟擦著淚。

第二天,濤他娘起來抱柴禾做飯的時候,坐在炕沿上看了看,運濤蹙著眉梢,枕著兩隻手睡得熟熟的。江濤臉面朝天躺著,滿臉上又是愁戚又是希望。她微微嘆氣說:“累了,累了,孩子們都跑累了!”搖搖運濤的胳膊,說:“起來,起來呀!”

輕輕搖著,運濤醒過來,伸直右手和左腳,打了個舒展說:“嗯,天亮了?”

濤他娘說:“早亮了呢,看你們一睡起來就沒個醒。”

運濤抬起頭看了看,太陽露了紅。坐起身來,又搖搖江濤說:“起來,太陽出來了!”

江濤聽得說,還沒睜開眼睛就爬起身來。用手掌揉著眼睛,說:“啊!我上學去?”

濤他娘說:“先甭去上學,再去找找,看看能找到你爹嗎?要是找不到,日子怎麼過下去呢?”她又掂起衣襟,擦著淚溼的眼睛。

運濤看母親悲愁得厲害,就說:“娘!甭發愁了吧,爹頂多跑幾年關東,也就回來了。

要是不回來,江濤也別唸書了。我忙時種莊稼,收拾梨樹,閒時上機子織小布兒,還是夠嚼用的。“

濤他娘禁不住插了一句,說:“你爺爺出去了十幾年,總也不見回來!”說著,又抽抽搭搭地哭起來。

聽得濤他娘哭,老奶奶又喊起來:“甭說他!甭說他!老頭子壞了良心,他把家忘了!”

濤他娘說:“娘,別說了吧!你不是小年紀了,老人家也不是小年紀了。老是念叨他,老人家在關東,也會心驚肉跳的。”

老奶奶說:“他是不跳啊,要跳,還會想到唸叨他的人兒呢。咳!死王八羔子們,憑著他們有錢有勢,把俺窮人們都欺侮跑了!”

運濤說:“奶奶!甭說了,他們給咱窮人種下的冤仇啊!”

江濤緊接著說:“一輩了,十輩子也忘不了。”老奶奶拄上柺杖,走過來說:“好孩子,有這點心氣就好。”

濤他娘說:“你們去吧!到九龍口上,九條道兒都從那裡經過,過路的人多。有過去過來的人,你們就問,‘借光!看見我爹了沒有?’問一問,也許能問著。你們提上個水罐兒,拿著塊餅子,坐在大窯疙瘩上看著,餓了就吃點兒,嗯?”

兩個孩子聽了母親的吩咐,提上水罐走出來。春天的早晨還有些涼,踏著路旁的草芽,走到九龍口大窯上。

小弟兄兩個,坐在窯疙瘩上說著話,翹起下巴,盡望著北方。在深遠的天邊,有朵朵白雲,擦著土地飛馳。過來個擔挑的,他們跑過去問一問。過來個趕車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