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打成這副模樣?他們是想從父親口中逼問出什麼,這才用了酷刑。據我猜想,他們多半什麼也沒有問出來。”
“何以見得?”
朱雲嘖的一聲道:“二姐想,倘若父親招認了什麼,他們要麼留著活口對質,要麼打死埋了,豈不是人不知鬼不覺?何必又上藥又穿衣裳,還在父親身邊生火,好像生怕父親有個什麼閃失似的。最要緊的是,他們做成一副劫殺的樣子,當真費人思量。”
我滿意道:“甚好。”
朱雲道:“什麼‘甚好’?”
我微微一笑,“你肯仔細想,且有所得,甚好。”說著親手搛了一塊酥皮茶點在他面前的小瓷碟中,“這是二姐賞你的。”
朱雲道:“多謝二姐。”他的牙齒剛剛在酥皮上磕出兩片碎屑,忽而目光一閃,放下竹箸道,“二姐這樣誇讚我,可見是胸有成竹。倒要請二姐指教。”
我搖頭道:“我並不知你在城外查到些什麼,如何教你?你且說你的,我幫你一起想就是了。”
朱雲道:“是。”說罷吞下茶點,又道,“當時世子哥哥也來了府裡,他說傷心無益,讓我帶著他手下十幾個心腹出城查探。趁事情還沒過去多久,天又亮著,說不定能查到些端倪。於是我趕忙出城,兵分兩路,我帶一路去了父親失蹤的李家鋪子,另一路去了發現父親的石屋。”
我又道:“甚好。”
朱雲道:“前一次我帶著衙差們去李記是晚上,到處黑黢黢的也沒仔細瞧。這一次我將李記裡裡外外都細細看了一遍,終於在一堆散亂的圓木下發現了父親所佩戴的荷花錢袋,五十兩白銀一錠不少。錢袋掉得並不深,這些歹人卻沒有撿去,我猜想,他們多半志不在求財。”說罷眯起雙眼覷著我,似乎在等我說“甚好”。
於是我說道:“甚好。”
第四章 鮮克有終
朱雲接著道:“我又去李湛之小解的茅廁站了一會兒,果然看不到院中情形。又命他們大聲叫嚷,聽得倒是清楚。但李湛之卻說他從未聽到過任何聲響。我想,要麼是他在說謊,要麼便是那夥歹人手腳太快,父親來不及叫嚷。我又檢視了後院土牆下的足跡,一無所得。想來那時還是早晨,霜雪凍著,地還是硬的,留不下足印。於是又檢視牆上的衰草,並沒有折斷的痕跡,土牆也沒有崩缺。後院的門栓和鎖都是舊物,沒有破壞和更換過的痕跡。說明這夥歹人並不是越牆而入,也不是破門而入。我猜他們是假扮客商經由鋪面從前門進來,趁父親不備,掩住了父親口鼻,父親無法出聲示警,只得丟下錢袋。二姐,你說我想得對不對?”
我頷首道:“甚好。”
朱雲道:“這也解釋了那李記鋪子的掌櫃為何逃得影兒都不見,定是心中有鬼。時間緊迫,我也無暇去尋他出來細問。於是揣了父親的錢袋,趕往石屋。我趕到石屋的時候,門口只有一個人等我。說其他人已經順著石屋前最新的車轍,追到蘆花渡去了。我在石屋中細細檢視了一番,裡面乾淨得很,連一絲血跡都沒有。父親躺過的乾草排得齊齊整整,火盆卻不知被誰拿走了。石屋門口只有一道又長又清楚的車轍,這定是晌午留下的。”
“何以見得?”
朱雲道:“早上土地都被凍硬了,只有晌午太陽高了,天氣暖了,泥土才會鬆軟,如此才能留下那麼清楚的車轍印子。而父親被發現的時候,正是晌午。可見他們將父親扔下不久,我們就到了石屋。”說著一拍大腿道,“我真恨我自己,我若早到半刻,就能遇上了!”
我輕輕揉搓著他的手心道:“你若是趕了個正著,也未必能問出什麼,說不定還要和他們追打。這些都是亡命之徒,若一時性起,傷了你可怎麼好?你是家中唯一的男丁,萬不可有一點兒閃失,讓母親傷心。以後遇事也要多思多想,萬不可衝動。子曰——”
朱雲擺手道:“罷了罷了。我只聽二姐的,不聽子的。小弟都記下了,二姐放心。”
我在他手心輕拍一記,道:“甚好。”
朱雲道:“我沿著那車轍趕到蘆花渡,也只有一個人在等我。他說其他人都被他打發去上下游的渡頭打探訊息了。只留他在蘆花渡細細詢問停靠的船隻,有沒有誰看到從船上抬下一個人來,裝進了馬車運走的。此時已是傍晚,天快黑了,許多從汴城水門出城的船隻停靠過來,都說沒見過。做買賣的早上駕船進城,傍晚才出城,而父親被抬上車的時候,是晌午時分,再加上快過新年,水面上自然沒什麼船,實屬常事。此時天已黑盡,派到別的渡頭的人也都回來了,紛紛說沒有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