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衛兵把靖平搬上擔架,抬著他走到門口。我一顆心已要被疼痛碾成齏粉。
“等一等。” Nigel突然出聲,讓衛兵停住了腳步。
他走到擔架邊停下,俯著身體,專注地看著靖平,然後朝他緩緩伸出手。
Nigel想幹什麼?
他是要傷害靖平嗎?
他難道真地恨靖平到了如此地步嗎?
驚懼讓我就要狂喊出聲。
秋日康橋(雲深/Nigel)
(雲深)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讓我將喊叫生生咬在了齒間。
Nigel的手指落在了靖平的唇上,然後停在那上面,輕柔緩慢地摩挲,如同情人間痴迷不捨的纏綿。他眼中突然突然傾洩出深深的痛苦和狂亂,彷彿他此刻面對的是自己就要訣別的愛人。
我眼花了嗎?我是在做夢嗎?
終於,他站直了身體,囑咐衛兵道:“走吧。路上小心別讓他受傷。”他的聲音裡含著我未曾聽過的沙啞。
擔架消失後,這間囚室裡就只剩了我和Nigel兩人。
他臉朝著門站了許久。我看不見他的面容,目光落在他略顯單薄的肩背上。以往總是胸挺肩平的他,此時卻有些佝僂起來,彷彿那上面壓著千斤的重負。
等他轉過身來時,已是一臉的平靜。但他轉身的一瞬,有一絲淚樣的水光在他湛藍的眸子裡微弱地一閃。
“你就住這個房間。門口會一直有衛兵把守著。這周圍是你走不出去的沙漠,如果想逃,只會死在裡面。好了,你休息吧。”他平靜地交待,奇Qīsuū。сom書然後伸手帶過門,要走出去。
我突然開口,如冥冥中被猛然點醒:“你一直想著的人,不是我,是靖平。”
他的手停在門把上,整個人驟然不動,然後他緩緩將門一推,把他自己和我關在了囚室內。
屋裡沒有燈,但窗外透過的明亮月華已足以讓我看清他的面目。
他緩緩走到靖平方才躺過的床邊,慢慢地坐下,似乎帶了一身的疲倦。
他抬眼看著我,淡淡一笑:“終於有人知道了麼?”
“你挾持我,是為了救靖平脫身,是嗎?”我心中百感雜陳。
“你比我想像的聰明。”他靜靜地回答。
“你也和我一樣,喜歡靖平很久了,是嗎?”
他看我良久,緩緩說道:“不。我喜歡他,比你更久。”
他的目光停在靖平用過的枕頭上,溫柔而迷濛。
他的聲音低緩下來,帶著種模糊的嚮往和隱隱的悵然,開始講述一個埋在悠長時光背後的故事。
(Nigel)
九年前的秋天,那時我二十一歲,還在康橋念生物。有次學院裡通知下來,說有個叫李靖平的中國人要從霍普金斯到康橋醫學院來做兩週的學術交流,會給醫學院的學生做幾次講座。
我以前聽說過這人,他年紀輕輕就已經發表了一系列引起震動的血液病論文,得了一些很有分量的獎項,現在正是醫界的紅人。我當時並不是個很用功的學生,讀生物將來從醫也是家裡逼著唸的,因此對所謂的權威泰斗也沒什麼興趣。那幾個講座,我就一次也沒去。
沒過多久,有天上午我騎車去上課。在秋日溫淡的陽光裡,我愜意地騎著自己那輛舊腳踏車,穿過康河上那些古老樸淨的石橋。
剛騎上Trinity學院的那座橋,腳底下就“咔嚓”一聲響 … 車鏈子掉了。這破車渾身都是毛病,我早該換了它,但一直懶得買新的,這下倒黴了。我趕緊把車架在橋上,蹲下來裝鏈子。過了五六分鐘,我已經是一頭汗,可鏈子就是裝不上,接下來的這節腫瘤病概論我是趕不上了。
這門課我已經缺席一次,遲到兩次,教課的Jenkins 老頭子上次就警告我,再遲到一次,我這門課就要廢了。
我垂頭喪氣地蹲在那輛破車前,心想這回是在劫難逃了。
這時候,我背後有個清朗的男中音響起來:“要不要我替你試試?”
我回過頭,看見一個高個亞洲男人站在我身後。
我看他的第一眼就懵了一下,因為我以前從來不知道一個男人可以好看到用“優美”來形容,但又充滿不帶半點脂粉氣的陽剛。他穿著淺色的牛仔褲和一件米色的圓領套頭毛衣,站在剛下過雨的石橋上,看著我和氣地微微笑。
秋天的康橋在我記憶裡是最美的,那天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