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音棚的時候不過晚上7點,華燈初上,只A市的冬夜涼得有些快,再加上天日短。不過七點,天色已經暗沉得沒有邊際。夜空似乎都染上了一層寒霜,霧濛濛的,看不真切。
江莫承的電話就在安然要上電梯的時候打來,她看了眼電梯滿滿的人,退了一步,向溫景梵示意:“我先接個電話。”
“那我等會在三樓電梯口等你,你上來就能看見我。”
“好。”
等電梯合上,隨安然這才接起電話:“喂?”
電話那端沉默了一會,只有沉重的呼吸聲,良久才有人問:“是隨安然嗎?”
這個聲音並未帶多少感情,還隱隱藏著一絲凌厲。隨安然想,她這輩子應該都不會忘記它。
是江莫承的母親。
那年老師通知雙方家長要求教育的時候,江莫承的母親衝到學校來,在上課的時候就衝到她的課桌前抖落了她的課本,掃空了她的桌面,歇斯底里地衝她吼:“給我離莫承遠一點,你這個沒家教的。”
隨安然抬頭靜靜地看著她,她的表情猙獰冷冽,一句句地說著如同風尖刀口的話,一下下刺在她的心裡。饒是她是無辜的,也因為她那些話,覺得羞恥萬分。
那時候她還不懂如何去反抗一個成年人,那無法言說的恐慌遮天蔽日而來,幾乎要吞噬了她。
同學的異樣眼光,老師的冷眼相待,讓她心裡的城牆瞬間崩塌。
她壓抑了一下急促的呼吸,冷靜了一下,這才開口問道:“您好伯母,請問有事嗎?”
“我是想和你談談關於莫承的事情。”
隨安然皺眉,下意識便有些抗拒:“伯母你是不是找錯人了?”
“沒有,我找的就是你。”她的聲音很平靜,平淡得如同一汪水,毫無波瀾,“我給莫承介紹了很多次相親物件,他從來沒有一次答應過。甚至和我吵鬧,翻臉,這些都是以前沒有過的,是你改變了他。”
隨安然想起那一年,江莫承一臉隱忍羞愧地看著她,聲音壓抑陰沉地說:“對不起,我媽媽她身體有些不好,對外界的刺激會有很大的反應。所以她才會這樣對你……她是生下我之後才這樣的,在家裡誰都不能反對她,不然就會像那次那樣……對你。很抱歉,給你造成的困擾。”
隨安然理解,但從來都沒有諒解釋懷過。
她給的何止是困擾,還有她家庭翻天覆地的變化。
被撕裂的家庭,被同學孤立,被老師漠視。
而這些,都是永不磨滅。
她沉默著沒說話。
那端安靜了片刻,開口時情緒便有些激動起來:“隨小姐,我求求你,放過莫承吧。你們都該有彼此的生活,你何必要吊著我家兒子為你死心塌地的?”
隨安然心頭微顫,心口頓時燒起一把怒火,她壓抑了一下猛地竄上來的火氣,冷笑道:“伯母,你在打這個電話之前江莫承知道嗎?我建議你,最好的辦法就是和你的寶貝兒子好好溝通一下,我就如伯母你所說的,已經有了自己的生活。請你,不要再以長輩的姿態來介入我的生活,這對我是很大的困擾。”
話落,再也沒聽那頭說了些什麼,結束通話電話,然後迅速關機。
看著螢幕瞬間黑下來,她這才長長吐出一個氣,近乎疲累地靠向牆面。就這麼靠了良久,準備上樓時,一轉身,就看見了站在樓梯口的溫景梵。
他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姿態閒適,大概是站了有一會了,眸色深深地看著她。
見她終於察覺到自己的存在,這才走過來,抬手探了一下她的額頭:“怎麼了?臉色這麼糟糕?”
“好像吃撐了……”她揉了揉肚子。
她沒撒謊,剛才一個勁的埋頭吃,加上他後來一直往她碗裡夾菜。一桌的人都時不時的看過來,她就費力的吃,一頓飯吃下來……的確給撐到了。
溫景梵眸底閃過一絲笑意,率先轉身往電梯走:“走吧。”
隨安然站直身體,看著他挺拔修長的身影,在這遍佈寒意的夜晚,心卻暖得不行。
好像……越來越喜歡了。
分明他什麼都沒做,只是恰好的時候出現在那裡。靜靜地等待著她,給了一個非常合適的距離,讓她有安全感的同時,也能真切地感受到他的陪伴。
所以梵音寺那短短几天的相處,才這麼刻骨銘心。
在她以為被全世界都背棄的時候,他就站在她的不遠處,恰到好處的距離。讓她一念心動,此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