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贏舟沒有說話,只是淺淺地呼吸著,他的鼻子發堵,眼淚控制不住地落下。 趙思嘉是負責許文玲的研究員。 “我們非常抱歉的通知你……”趙思嘉的語氣很沉重,“許文玲女士在剛剛搶救無效,去世了。” 贏舟感覺自己的腦袋被重重地敲了一錘。 他完好無損,又腦漿迸裂,靈魂出竅。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掛掉電話的,也沒聽清楚趙思嘉在後面又說了些什麼。 贏舟僵坐在床上許久,最後緩緩攤開了緊握的拳頭。 他的手裡攥著一團白色的兔毛。 39 趙思嘉掛掉了電話,表情沉重。 她旁邊站著謝東壁,正靠在牆上,手裡是一杯剛兌好的咖啡。 “贏舟怎麼說?”謝東壁問,“研究所的咖啡越來越苦了。怎麼,你越來越想睡覺了嗎?” 一口冰美式下肚,像是在喝中藥。 “不過,我親愛的媽媽。對贏舟撒謊是不是不太好?” 趙思嘉冷冷望了他一眼:“在研究所叫我主任。那要我們怎麼說?對不起,你媽媽已經成了禍害,我們需要把它無害化處理。恕我直言,沒能控制禍害對寄生人類的侵蝕,本來也算搶救無效。 “我們不可能把一個已經墮落為禍害的母親還回去。那不是他的母親。誰也不知道農場主會利用這具身體做出什麼。” 謝東壁聳了聳肩膀:“好吧。你總是正確的。” “不,我會犯錯。所以我們有監察制度,也有糾錯制度。沒有人能保證自己永遠是正確的。我們是人,難免會受到弱小的身體和懦弱的情緒左右。更何況,執行計劃的也是人。有時候,好的目標,也可能帶來惡的結果。” 在研究所內,趙思嘉沒有穿防護服。 她的面板出乎意外地呈現出一種淡淡的木棕色,像樹皮。甚至能看見指縫裡長出的新芽。 在一次和禍害的接觸中,趙思嘉感染了。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四年。 趙思嘉的眼角有細紋,一雙眼眸是淡淡的灰色:“研究所這個機構很特殊。謝東壁,無論如何,你都要謹記,我們面對的是和我們一樣有感情和痛覺的同類。不要為了一個宏大的幻影而選擇什麼合理的犧牲。我記得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性格。” “我知道。”謝東壁抿起唇,“我一直知道。” “我的時間不多了,以後研究所……”趙思嘉剛準備說什麼,她的傳呼機突然響起。 而且響起的,是代表情況異常緊急的紅色鈴。 打來電話的是另一位負責人,他的語氣充滿驚慌:“趙主任。” “什麼事?”趙思嘉內心充滿了不詳的預感。 ——“‘農場主’的屍體不見了。” 贏舟的記憶有些渾渾噩噩,他感覺自己的靈魂漂浮到了半空,和自己的身體只有一根繩子繫著。 他手裡握著的兔子毛已經被眼淚打溼,贏舟把它緊緊攥在掌心。 心臟疼,呼吸也疼,鼻子堵得慌。 濃郁的花香在鼻尖充斥著。 如果不是影子把自己攤開,勻稱地糊在了每一面牆上,這種氣息早就飄散出去了。 贏舟承認,自己有些時候是恨許文玲的。 否認恨的存在,只會抵消愛的真誠。 可他只有一個媽媽。 現在許文玲死了。死了。 所有的愛恨都沒了寄託,和他的靈魂一起孤零零地飄在天上。 贏舟聽到了有人在敲門,是元問心。 他的聲音禮貌而剋制,小心翼翼:“贏舟?能開一下門嗎?” 對方大概也接到了研究所的電話。 贏舟不想說話,也沒有力氣說話,他用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緊了一點。 元問心是有臥室的門鑰匙的。 只是出於尊重,他並不希望自己用這樣的方式開啟贏舟的門。 贏舟現在需要開啟的也不是房門,是心門。 如果是幾個月前,贏舟大概會覺得死了就死了,他會哭,但不會太悲傷,只有在很久後才會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什麼。 可偏偏許文玲在之前又表達過那麼一些愛。不多,但已經足夠他含著這麼一點甜反覆回味。 父母不一定愛孩子,但在生命最初,沒有小孩是不愛父母的。父母就是他們世界的全部。更何況,贏舟還是單親。 元問心遲疑片刻,嘆了一口氣:“有需要的話發訊息給我。” 說完,他朝荀玉輕輕搖了搖頭,唇開合,無聲地說了兩個字:“等吧。” 雖然是半夜,但贏舟其實也不困。 他只是覺得很累,疲憊的感覺從骨頭縫裡滲出來,他像是失去行動能力的植物人,只能癱瘓在床上。 視線裡出現了一團黑影,是影子醒了。它踩在枕頭上,低頭,用手擦掉贏舟眼角邊流出來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