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了。”她說“是第七天。”說著極盡全力綻放出一個勉強的笑容:“今天我要過十五歲生日。”
張若昀的淚往眼眶湧出,頃刻模糊。
“大哥……我真的撐不住了,姐姐,姐姐……”
她喊著,頭一栽昏了過去。
張若昀怔忪地凝視懷中少女的模樣,她歪著頭,閉著雙眼……忽然,沉痛、悲鬱、傷慟,這些他所有的表情在臉上一瞬間全部褪去。只剩虛無縹緲,還是虛無縹緲,就像漫天席地的白雪一樣茫茫然。
張若昀雙膝一軟,頹然跪下。兩行清淚經過他滿布血絲的眼睛,流出來時也染了殤紅,一滴一滴落到地上,盡已塵埃。
兩人皆是心俱成灰。
25雪過天晴(上)
成羨羽睜開眼睛,視覺和聽覺都很微弱,模模糊糊兩個人影在她眼前閃,好像有一個是姚美兒,還有一個男的很眼熟但不是張若昀,兩個人都嘴巴一張一合對自己在說些什麼,可她什麼都聽不見……覺著很困,困到她閉眼就又睡去。
睡夢中反反覆覆夢到姐姐彈箏:白衣的廣袖下滑幾寸,露出雙一隻鐲子也不帶的皓腕,慢捻輕攏。成羨羽甚至能在夢中聞到冉冉檀香。
後來她終於清醒了,睜開眼睛,發現帳內只有一個男人,面色廖淡,白綢長袍於袍角繡了金線祥雲,戴著金冠子,髮髻梳得整整齊齊一絲不亂。
是施宴傾。
成羨羽眨了下眼睛,的確是施宴傾。
“施公子——”她連忙欲起身,才發現自己四肢癱軟,根本動彈不得——忽記起來噩夢一夜,自己筋脈已俱被挑斷。
可是成羨羽試著運了運,卻感覺筋脈無損,只是癱軟罷了。
“成姑娘,給你接筋續脈,多有不敬。”施宴傾眼睫微垂,不帶任何情緒:“子曜託人送信,我便破例來這一回。”
也許是睡太久後的清醒會格外清醒,成羨羽發現自己居然能看到施宴傾睫毛的顫動。至於他說的“接筋續脈,多有不敬”,她一點通透卻不願多想了,只道:“多謝施公子,又救我一次。”又問:“現在是什麼日子了?”
“臘月十三。”
成羨羽心中暗算,及笄之日已過去八天了,便問:“他們呢?”
施宴傾瞟成羨羽一眼,邁兩步至帳門前,右臂緩緩掀起簾帳:“她醒了。”
旋即有姚美兒和成植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奔進來。
成植抱著她就哭:“堂姐——”小腦袋往成羨羽懷裡一直蹭一直蹭。姚美兒也是淚眼婆娑,整個眼睛周圍都是紅腫的,顯然之前已哭過很多次。姚美兒哽咽半天,說道:“二小姐,自從你回來,我哥就一直跪在外面,誰拉都不肯起來。他說是他的錯,跪著是自領大小姐的責罰。”
成羨羽聽這話,急忙就欲出去看看,但她自己又動彈不得,只得口中趕忙說:“快叫姚大哥起來,快起來。”成羨羽聞著帳外沒有動靜,不禁用了身上全部的力量,大喊一聲:“我命令姚大哥起來!”
外頭窸窣數聲動靜,應該是姚拂劍起身。接著就看著帳簾被人挑起來放去下,放下去挑起來了好幾回。最後姚拂劍還是掀簾進來,一進來沒有血色的臉上雙目就紅了。
姚拂劍眼眶一紅,姚美兒終是忍不住哭出了聲,再加上小成植一直在哭,這時候又有王小風衝進帳來:“三妹你醒啦——”
王小風跑了幾步楞住了,見大家都在哭,一被感染跟著傷心,也掉下幾滴淚來。
瞬間只覺滿帳子都是哭泣和悲涼。
成羨羽反倒笑了,到似這帳內最無所謂的一個人。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反正心裡就想著:這麼多人在為她哭,她自己就更不能哭。心裡的陰影,心裡的梗,都不會表露出來。
王小風過去也沒顧忌就坐到了榻邊最靠近成羨羽的位置,他的擔心完全流露出來:“還好你醒了,我都跟美姐要衝過江去找段家那些王八}蛋算賬了!”
姚美兒一聽眼神就躲閃了,面有愧色小聲道:“我和王公子船都快到江心了,然後被張公子攔了回來……”
成羨羽嘴角勾起,淺淺的笑。她記得那天是張若昀去救的她。他披了赤紅色的狐裘披風,後來又褪下來,用這紅披風將她仔仔細細地掩好,掩住她最難堪的時刻。
於是成羨羽問:“我大哥呢?”
聲音同她蒼白的嘴唇一樣虛弱。
王小風聽了忙道:“我去通知大哥。”他說著就起身,還補充道:“他之前一直守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