繩子,還打了千千萬萬個結。
什麼結能解得開?
只有自己打的結,自己才能解開。
他心裡的結,卻都不是他自己打成的。
噩夢般的童年,淒涼的身世,艱車的奮鬥,痛苦的掙扎,無法對人傾說的往事。
每一件事,都是—個結。
何況還有那永無終止的寂寞。
好可怕的寂寞。
寂寞的意思,不僅是孤獨,剛才看見鄧定侯和王大小姐依偎在暗巷中,又微笑著走出來的時候,他的寂寞更深。
他忽然有了種被人遺忘了的感覺,這種感覺無疑也是寂寞的一種,而且是最難忍受的一種。
只不過這是他自找的,他先拒絕了別人,別人才會遺忘了他。
所以他並不埋怨,卻在祝福,祝福他的朋友們永遠和好。
他的祝福誠懇而真摯,卻也是痛苫的。
——假如你知道他的痛苦有多麼深,你就會了解“誤會”是件多麼可怕的事了。
風從山邊吹過來時,傳來了敲更聲。
已是三更。
他忽然跳了起來,用最快的速度,掠向遠山。
遠山一片黑暗,那青色的山崗,已完全被無邊的黑暗籠罩。
(三)
黑暗永遠不會太久長的。
青色的山崗又浸浴在陽光下,陽光燦爛。
燦爛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這破舊的饅頭店.也顯得有了生氣。
王大小姐正在吃她的早點,用饅頭蘸著燒雞滷吃。
饅頭是剛出籠的,熱得燙手,燒雞滷卻冰冷,吃起來別有一番風味。
比鄧定侯拳頭還大的饅頭,她已經吃了兩個。
雖然這兩天都沒有睡好,可是一清早起來,躲在房裡偷偷地衝了個冷水澡後,她的精神卻特別振奮,胃口也特別好。
她畢竟還年輕。
鄧定侯的胃口就差多了,老山東更不行,他宿酒未醒,又沒有睡好,正在喃啁嘀咕著:“放著好好的客棧不去睡,卻偏偏要睡我的破桌子,你們這些年輕人.我真不知道你們有什麼毛病。”
王大小姐嫣然道:“不是我有毛病,是他。”
老山東道:“是他?”
王大小姐道:“他怕我,因為我不是….”
她沒有說下去.她的臉已紅了。
老山東眯著眼笑道;‘因為你不是他的情人.是丁喜的。”
王大小姐沒有否認。
沒有否認的意思.通常就是承認。
老山東大笑.道:“丁喜這小子,果然有兩手,果然有眼光。”
他站起來找酒:“這是好訊息,我們一定要喝兩杯慶祝。”
喜歡喝酒的人.總是能找出個理由喝兩杯的。
鄧定侯也笑了。
老山東已找出個大碗,倒了三碗酒,倒得滿滿的。
鄧定侯道:“我們少喝點行不行?”
老山東用眼角瞄著他,道:“你是不是想喝醋?”
鄧定侯苦笑道:“就算我要吃醋,吃的也是乾醋。”
老山東道:“那麼你就快喝酒。
鄧定侯道:“可是今天。。。”
老山東道:“你放心,胡老五一定要到晚上才會來,因為他的孫大哥一定要等到晚上宵夜時才吃燒雞,而且要吃新鮮的。”
鄧定侯嘆了口氣.道:“要我們坐在這裡等一天.滋味倒真不好受。”
老山東道:“你也可以放心,我不會讓你們乾等的,我的酒足夠把你們兩個人都泡得完全溼透。”
他又舉起了他的碗。
王大小姐忽然道:“現在我們就喝酒來慶祝,未免還太早了些。”
老山東皺著眉道:“為什麼?”
王大小姐也嘆了口氣,道:“因為…。·因為我雖然對他好,可是。。”
老山東道:“可是那小子卻總是對你冷冰冰的,有時還故意要氣你。”
王大小姐咬起了嘴唇,道:“他就是這樣子。”
老山東又大笑,道:“這你就不懂了,就因為他喜歡你,所以才會故意作出這樣子來。我早就說過,這小子是個怪物。”
王大小姐眼裡立刻發出了光,立刻用兩隻手捧起涸碗,好象準備一口氣喝下去。
鄧定侯並沒有阻止。
他知道王大小姐要喝酒時.誰也攔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