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親友麼?&rdo;皇帝低低重複,片刻,唇邊掠過一絲弧度,閉上眼睛,面色無波。過得不久,馥之將銀針取下。才收拾好,就聽內侍在殿外稟報,說丞相等人已在前殿等候。皇帝應了一聲,披衣坐起。未幾,殿門開啟。幾名內侍進來,服侍他穿上朝服。馥之在一旁,見他雖然面色仍然不佳,身體卻挺得筆直,穿衣戴冠之後,竟絲毫看不出是個大病初癒的人。皇帝目不斜視,待整好衣冠,坐在步攆上,由內侍抬出去。馥之留在殿中,看看四周,宮人們低頭收拾著,卻無人看過來,似未曾發現她一般。沒多久,外面進來一人,是徐成。&ldo;夫人隨我來。&rdo;他走過來一禮,低聲道。馥之略一躊躇,移步跟在他身後。出了寢殿,徐成領著馥之向一側走去,不一會,走到一處小偏殿前。&ldo;夫人辛苦,陛下將此殿賜與夫人歇息。&rdo;徐成恭聲道。馥之看看裡面,卻沒有動。&ldo;何時放我回去?&rdo;她眉頭微皺。徐成神色平靜:&ldo;此事須待陛下旨意。&rdo;馥之盯著他,抿唇不語。徐成卻不多言,再禮告退而去。馥之獨自站在原處,片刻,望望四周,忽而覺得有些茫然。她走進偏殿裡,只見一張小案上已經擺著食物,似乎是剛做好的,還冒著熱氣。腹中早已飢腸轆轆了,馥之在案前坐下,將食物仔細看了看,低頭吃起來。待吃飽,馥之坐了一會,只覺身上的睏倦再也耐不得,起身到殿中的榻上躺下,剛剛沾枕就沉沉地睡了過去。不知睡了多久,迷糊中,馥之被搖醒。睜開眼,卻見是徐成。他看著馥之,滿臉焦急之色:&ldo;夫人快起來,陛下方才又暈厥了!&rdo;馥之聞言,一個激靈清醒過來。&ldo;怎會如此?&rdo;她一邊起身一邊問。徐成神色不定,低聲道:&ldo;方才陛下接急報,鮮卑人突襲,連下數十郡,如今距京城還有五百里。&rdo;沉夜夜色沉沉。天空中一點星光也沒有,冷冽的大風吹過江面,一名領著軍士巡江的伍長不禁打了個寒戰,嘴裡罵了聲,催促手下快些行走。腳步的聲音隔著舟板,隱隱傳入密閉的艙室中。燈光昏暗,王瑾躺在席上,雙眼微閉,胸口緩緩起伏著。一隻手撫上他的小腹,十指修長,瑩白如玉。&ldo;在想甚?&rdo;陳瑞將下巴抵在他的肩頭上,聲音低綿,如玉雕琢的臉龐上,泛著□殘餘的暈色。王瑾側過眼來看著他,深瞳柔和。&ldo;無甚。&rdo;王瑾唇角彎起,抬手將一件外袍拉上陳瑞□的肩頭。陳瑞沒有言語,望著他的臉,目光痴迷。忽而想起初遇他時,自己不過是個總角少年,隨著做府吏的父親入濮陽王府中拜見王欽。那時的自己,懵懵懂懂,戰戰兢兢;王瑾卻是高貴的世子,生得風采翩翩,站在濮陽王身旁,與自己仿若天壤。那時的自己,何曾想過這樣美好的人,有一日竟會垂青於他……外袍倏而滑下。陳瑞翻身抱著王瑾的身體,將頭伏在他的頸窩上,悶悶道:&ldo;真不想回去呢。&rdo;王瑾一愣,片刻,笑起來,將手撫上他的脊背,輕輕撫摸。&ldo;急甚。&rdo;只聽他緩緩道:&ldo;如今正當戰事,又是我兄長喪期。再者,&rdo;停了停,他的聲音微低,在陳瑞耳邊徘徊:&ldo;我父王甚歡喜你。&rdo;陳瑞的身體一僵。他抬起頭來,看著王瑾,面上帶著薄怒而起的淡紅:&ldo;我心裡可只念著你!&rdo;王瑾注視著他,目光在燭火中愈加深邃,神采卻溫柔有加。&ldo;你的心意我豈不明。&rdo;他輕喟一聲,將外袍重新拉起,蓋在陳瑞的身體上,語帶笑意:&ldo;怎還像幼兒般賭氣?&rdo;陳瑞任他動作,沒有抗拒,卻將一雙眼睛望著旁邊案臺上的燭火,定定的。&ldo;仲玟。&rdo;好一會,他出聲道。&ldo;嗯?&rdo;&ldo;將來你可會一直這般待我?&rdo;又一陣腳步聲隔著艙板碎碎傳來,未幾,復而寂靜。王瑾沒有立即回答,片刻,只聽他的聲音輕柔:&ldo;胡想些什麼。&rdo;火光在運河上連綿一片,黝黝的水面在黑夜裡也泛著耀眼的波光。岸上,奉命放行的漕吏們盯著艘艘兵舟巨大的輪廓,目瞪口呆。&ldo;這般行速,不出三日可至。&rdo;當先一艘樓船上,餘慶走到舟首,高興地對顧昀道。顧昀一身甲冑,按劍穩立。他看看餘慶,唇角微彎,卻復又望著前方,凝眉不語。勁風吹來,旁邊火把上的火焰猛然跳動,將顧昀眉間的陰影映得愈加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