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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3部分

兩眼一抹黑,對小路的曲折轉彎根本沒有一點數,有時遇到下坡,就讓炮順勢衝上一段,可是到得底下一看,哪還有一點小路的影子。於是只好用胳膊護著眼睛,在藤蔓刺人的林子裡摸索。把炮搬回到路上,這又是一場艱苦的搏鬥。這種地方埋伏上幾個美國人是大有可能的,但是拉炮卻不可能不出聲。炮的本身既有軋軋聲,又有隆隆聲,輪胎陷進泥濘還有咂咂聲,拉炮的人急得直罵,大口喘氣,好象摔交選手經過長時間的相持,剛摔完了一個口合似的。話聲和號令聲真算不得什麼,那一片怨天罵地,大聲抽泣,乾重活揮汗用勁的嚷嚷,把這些全淹沒了。拉了一個鐘頭,他們只覺得世上已經什麼都不存在了。唯一的現實就是手裡這門不能不拉著往前走的細脖子炮。汗水浸透了衣褲。迷住了雙眼。連摔帶罵,苦苦拼命,他們拉著這幾門小小的炮,一次挪上個幾尺,腦子裡已經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了。

輪到換下休息的人便拖著踉蹌的腳步,跟在炮的旁邊走,喘上一口氣,有時也索性退下去歇一會兒。隊伍每隔十分鐘就要停一停,好讓掉隊的人趕上來。隊伍一停下來,拉炮的人就會當路趴下。沾上一身泥巴也顧不得了。他們覺得象是已經跑了幾小時的路,怎麼也喘不過這口氣來,胃裡想吐又吐不出來。有些人追隨身的裝備也扔起來了;特別是那頭上的鋼盔,大家都一個接一個的。不是脫下來往邊上一扔,就是任其掉在路上。

“到底有多遠哪?”有人忍不住問道。

“還有一英里……還有一英里就到。估計一大半路已經走過來了。這活兒真不是人乾的。”

“這些炮要得很急?”

“大概要得很急吧……前沿沒有打坦克的炮。兩個鐘頭前,三中隊那邊打退了敵人一次坦克的進攻。上頭就來了命令,叫送些炮到那裡去。大概上頭估計敵人會在那一帶發動攻擊。”…;

“那還是趕快送去吧。”

“是得趕快送去。這裡要是有炮卡住了,可是麻煩。前邊……還得過條小河呢。怕不大好對付。”

福井轉過身來,再費勁地闖回去拉他的炮。這時候隊伍從頭到尾已足有兩百多碼長。一會兒隊伍動了,於是苦差使又得重新幹下去。空中偶或有照明彈升起,亮光不大透得過當頭濃密的枝葉,只漏下一絲微弱暗淡的青光,灑在他們身上。就在這染上青光的短短的一瞬間。他們那拉著炮的身影便化成了一個個典型的拼命使勁的形象,象紀念碑上的浮雕那樣輪廓鮮明、形態優美。他們身上的軍服早已一黑再黑,先是給雨水泡得發了黑,爾後又給路上的泥汙抹上了一層黑。因而他們叫青光這麼一照,那一張張的臉就越發顯得奇白,而且似乎都變了樣。那些炮有如一隻青蟲用細長的後腿抵著地,揚起了前肢和身子。一轉眼黑暗又把他們淹沒了,於是他們又只能瞎子似的,拉著炮往前闖,好比一群馱著糧食回巢的螞蟻。

終於到達了目的地。相田搞不懂自己怎麼居然會沒有垮下。他大口大口透氣,乾焦的嘴唇跟著一陣陣哆嗦。揹包皮帶擦得皮肉生疼,腳下象有兩團烈火。他就是想說話也開不出口,因為從胸口、嗓子,一直到嘴巴。都象叫一方毛氈給緊緊捂住了。連自己衣服上那鑽腦刺鼻的惡臭他都已經聞而不覺了。他內心深處暗暗詫異:這樣累死累活的,自己的身板倒竟然也頂了下來。他原本是個生性慵懶的青年。除了非幹不可的活兒以外從來也不肯多幹半點,凡是要受些辛苦,經些勞累,弄得肩酸膀痛、氣喘心跳的事,他是一向儘量不去沾邊的。他也朦朦朧朧有個想當英雄的願望——在日本,只要當上英雄有巨大的獎賞,可以從此過上安逸的日子,自己和媽媽再也不用愁吃愁穿。他還有個女兒,當上英雄還可以帶幾枚勳章回去在女兒面前炫耀炫耀。不過他本來總以為打仗無非是驚險刺激。不用吃苦,也不用花費大力氣。迎著好幾挺機槍的火力挺身衝過一片開闊地,那樣的事在他的想象中有;但是,揹著這麼重的累贅跑這麼多路,累得脅下一陣陣刺痛,這可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的。

運炮隊的人員,都陸續安頓下來,漸漸睡著了。時而有炮彈飛來,轟的一聲落在附近的叢林裡,不過他們也不大放在心上。這打大仗的陣勢已經擺開在那兒一晚上了,老是象乾打雷不下雨,現在要沒有排山倒海的排炮打來,就別想叫他們動一動。再說,他們累成了這副樣子,再要挖工事也實在是挖不動了。

福井睡著比別人都晚。他有個多年的老毛病,只要接觸潮氣時間一長,腰子就要不受用。此刻他躺在溼糊糊的地上,腰子就一陣陣抽痛,他連翻了好幾個身,想試試是背貼著溼泥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