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喝一聲,用盡全身力氣將繼續咆哮著揮拳相向的蒙古大漢踢翻在地,胸口和肋下隨著胸腔內聲音發出和身體肌肉牽動所帶來的疼痛使他窒息,他像只大蝦米似地蜷縮著翻滾,用膝蓋支撐著站立起身。
胸前和肋下的傷一定很嚴重,他已幾乎不能直起身。
蒙古大漢絆倒在庫什科夫的屍體上,由於沒有視力,腳下一灘血使他打滑跌爬不起,卻依然喝吼著,血紅的手指到處亂抓,誓將敵人消滅殆盡,正是一隻陷入絕境的野獸爆發出的垂死掙扎。
張城也同樣如此。
胸前與肋下的斷骨劇痛,防護服下失去空氣過濾的憋悶,與玻璃面罩模糊視線帶來的死亡恐懼讓他的雙眼血紅。
從牆角撈起高爾夫球杆——那是他在搶奪庫什科夫步槍時掉落的。張城吼叫著將球杆向著蒙古人沒戴軍帽的頭頂揮下,一下,兩下,三下……
血液飛濺。
面罩玻璃更模糊了,明黃色防護服身前已被染得一片血紅。
牆面被噴上放射狀的粘稠液體,白色和紅色。野獸似的咆哮聲和警報聲,夾雜著骨骼斷裂聲在走廊中響成一片。他已分不清那咆哮是德米特里,抑或自己發出。
直到傷處被牽動發出的疼痛使他不得不停下。而他的對手早在被球杆砸到頭部的第一次時就再也沒動過。
德米特里·查普林已不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活的或者死的。
張城開著悍馬車駛出隨陽核電站的時候撞飛了大門旁的路標,陪伴他的只有他的高爾夫7號球杆。
主樓裡的警報聲已聽不見,核電站廠區裡的警報也漸行漸遠,耳邊還不斷響起的就只有掛在空氣過濾箱上一個方形小盒子的滴滴聲。在主樓中的時候,由於警報太多太雜,他甚至忘了還有這麼一個隨身小警報器的存在。直到那響聲也停止,他知道自己終於逃出有核輻射的區域。
他停下車,跌落到車門外的公路上。
支撐著顫抖的雙手,撕開密封條扒下頭盔,四肢著地大口地呼吸,爽身粉人工合成的香味已不再,公路上騰起的灰塵與汽車機油氣味混合在一起,刺激著他被傷痛折磨的神經,他甘之如飴,因為只有痛苦才能慶幸自己還活著。
他發現自己停在來時路過的地標旁,刻在矮石碑上的“隨陽核電站”五個大字靜靜地反射著月光,幾近圓滿的銀月默默地俯瞰大地,風悄悄吹過他汗溼的臉,給灼熱的傷口帶去一絲清涼的撫慰。
抬眼望處,隨陽核電站龐大連綿的身軀正隨著建築上指示燈的一排排熄滅而湮沒在黑夜裡。隨後,這一切被熾如白晝的光芒重新點亮。
震天撼地的巨響在核電站上方爆開。
一個直徑幾百米的巨大火球在半空中燃起,將方圓幾公里範圍內的物體照得纖毫畢露。圓柱體穹頂的反應堆安全殼,長方體的發電廠,或高或矮的各類廠房……在火球的映襯下就像一個個白色玩具盒子一樣渺小脆弱,不堪一擊。
火球騰起的浩茫白煙在空中覆蓋住整個核電站範圍的區域,在最耀眼光芒發出後漸漸熄滅變小,猶如金烏墜地,亮起的一切重歸黑暗。
氫氣的爆炸尚未平息,煤氣亦被引燃。
隨後,爆炸繼續從廠房內接連發出,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空與相連的江面。濃濃的黑煙騰起,衝散白霧,金烏墜落的土地上硝煙瀰漫。
他呆呆地目睹這一切的發生。
人類發明科技來建造偉大的工程,偉大的工程最終在人類的科技發明下土崩瓦解。身旁一個人也沒有,他將是這一場巨大隕落的唯一見證人。
地上再濃的黑煙也遮不去天上的光明。
高空裡的月亮依然皎潔,張城四周的空氣被爆炸的氣流捲動著。
風不再清涼,越刮越大,並開始夾雜著燒焦的水泥塵埃。遠處的廠房在爆炸聲中不住崩塌,隨後被騰起的煙塵埋葬。
離開的時候到了。
他費力地把黃色的防護服從身上扒下,裡面的衣服已被汗水溼透。他將它們一一疊好擺放在矮石碑下,拿出吳功給的照片,那上面有太多的血跡,怎麼也擦不乾淨,在那兩張人臉上。最後,他放棄了辨認,將照片放在防護服上,再把頭盔壓在上面。
第16章 養傷(1)
張城長這麼大從沒有病得如此嚴重過。
他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稍稍移動身體就會牽動右邊斷掉的肋骨,發出一陣劇痛;每呼吸一次,又會帶動胸骨的傷處;想叫疼,喉嚨卻像是被火灼過,不但發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