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的低吟著。“各位施主切莫傷他性命,我已推算過陰陽,他只是一條混沌初開的蛇罷了,並不曾吃人,也不曾傷人,白小姐雖因他而死,卻也正是她的宿命,冥冥之中自有定數,這條蛇的元神尚未覺醒,若能助他脫去蛇身,也算結得善果……”
“不行、不行!”一個粗蠻的聲音截斷天隱和尚的話,高聲說。“師父沒看見蛇妖剛剛就想殺了我們嗎?不殺他,等於留下後患吶!”
“他不過是虛張聲勢想嚇走施主而已,施主們請看……”天隱和尚笑著朝木雲身上指了指,大家都看見木雲斜倚在蛇的身上,姿態宛如熟睡般。天隱和尚平靜地說:“他明知白小姐已死,仍護衛著她的軀體,不走也不逃,若他真殘暴成性,施主與我只怕早已命喪黃泉了,還能在這裡商議他的死活嗎?”
眾人啞口無言,彼此對望,不再堅持了。
天隱和尚收回禪杖,仰首望著天色,兩目祥和平淡,微微一笑道:“彤雲寺後有座古井,暫時先將他鎮在那裡,只要不拔掉他七寸處的繡花針,便無本事傷人,至於白小姐,就將她的軀體還給她的父母吧!”
天隱和尚脫下袈裟覆蓋在蟄龍的傷口上,提醒眾人。“大家小心,蛇血含有劇毒,千萬別沾惹上身,否則毒氣一旦入侵便難以醫治了!”
壯漢們紛紛將預先備妥的粗繩取出,編織成一個網羅,奮力將蟄龍碩長龐大的身軀搬進網中,一行人浩浩蕩蕩朝彤雲寺行走,天隱和尚歉疚地搖著頭,聽得有人暢快得意地說:“今天是中秋,擒了蛇妖,尚有時間回家過節哩!”
天隱和尚心念一動,掐指算了算,便已洞悉玄機,當初東海白龍貪圖一時的玩樂,絕沒有料到會貽下什麼禍患吧!
他嘆了口氣,無奈地垂首低吟。“囹圄幽井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髻玉來。”
第四章
大唐天寶年間,烽煙四起,爭戰連連,正是一個亂世——一個什麼怪事都可能發生的亂世!
一輛破馬車東倒西歪地朝山腰上走,拉了整整一天的瘦馬早已經疲累不堪,一段陡峭的山路讓馬再也無力攀爬,終於停住不走,氣喘吁吁地垂下頭來。
陸至言打量著前面的陡坡,若讓馬勉強拖著車子上山,恐怕一不小心就有跌落山谷的危險,仔細一想,便回頭對妻子如雙和女兒髻玉說:“馬太累了,沒辦法再拖我們上山,依我看,彤雲寺已經不遠了,我們還是下車走一段路吧!”
十八歲的髻玉掀開簾子,慢慢扶著母親如雙步下馬車,她輕輕緩緩地抬起頭,細細的青黛眉下有雙美麗動人的眼睛,眸光溫柔善良,總是似笑非笑著,一身膚色晶瑩似雪,柔美如玉,柔若無骨的身軀彷彿敵不過一陣驟風,嬌弱之態真是有若西子還勝三分。
髻玉理了理散亂的髮絲,一手提起紗羅裙襬,一手攙著母親,小心翼翼地步上陡坡,眼前峰巒疊障的秀麗景色,讓她稍稍忘了一路逃亡的惶恐與不安。
大唐皇室中,此刻正上演著一場震撼駭人的血腥文字獄,由於一班小人爭權奪勢,為了剷除異己,千方百計用盡各種手段迫害良臣,不少人因而無辜被囚入冤獄,宮中早已風聲鶴唳,人人自危了,所以當陸至言風聞自己遭受牽連的訊息之後,便連夜帶著妻女逃出長安城避禍。
離開長安城後四野茫茫,陸至言一時之間不知該往何處去,遠處微弱的鐘聲喚起他的記憶,於是決定投奔彤雲寺。
二十年前,陸至言唯一的弟弟就在彤雲寺出家為僧,法號靜德法師,這二十年來,他們兄弟兩人不曾見過一次面,沒想到,他竟會在這種走投無路的情形之下與出家為僧的弟弟見面。
太陽快將偏西了。
髻玉拭了拭額上的薄汗,聽見遠處傳來幾聲清悠輕忽的鐘聲,緊鎖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她興奮他說:“爹、娘,鐘聲已經好近,大概就快到了!”
陸夫人臉上的陰霾終於淡去了一些,雖然不知道此行將會如何,但是至少能讓勞頓四天的疲累身軀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咱們加快腳步,說不定能在天黑之前趕到彤雲寺!”陸至言喘著氣說。
髻玉攙著母親,緊跟在陸至言身後,慢慢朝深山走,山中的霧氣漸濃,三個人影漸漸地沒入氤氳濃霧中。
昏黑如墨的夜色裡,三百年的古宇彤雲寺出現了。
陸至言難掩驚詫的神情,呆呆站在彤雲寺前,眼這座宏偉的古廟竟然早已破舊頹記,毫無生氣,寺門開著,朝裡望去,見不到一絲燭光,四處沓無人跡,草生得很高,恐怕早就荒廢已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