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走棧道奇路的時候,雙眼謹慎地探索前路,沒有絲毫地放鬆。
走到盡頭,皇帝火摺子點亮了壁燈。
深牢變得明亮,但緊接著給成羨羽帶來的卻不是光明,而是黑暗。
那個她心底最黑暗的噩夢,那一場雪夜的人間地獄。
成羨羽見到她正漸漸在遺忘的五個人。
當年姦汙她的兇手,有四人被堅不可摧的鐵鏈牢鎖住四肢,綁在牆壁上,四人嘴巴里都被塞了填充物,防止他們咬舌自盡。他們雖然面容憔悴,身形消瘦,卻意識和精神清晰,可以猜到是有人天天在照顧這四個人,讓他們在這深牢裡受盡折磨,卻無法死去。
還有一個人,應該已經死了,但他的屍首泡在盛有特殊液體的罐子裡,保持栩栩如生。
張若昀徐徐走到那個死人罐子面前,恨聲道:“這一個人,朕命人捉住他的時候,就已經死了。可惜,可惜。呵——”他忽然笑出了聲:“所幸墳中刨出,屍首尚未腐爛。”
張若昀抬起頭凝望成羨羽:“小羽,他們全交由你處置,隨心所欲地處置。”
成羨羽的目光膠著張若昀,不答話,似忪似傻,又似惘然在想什麼事情走了神。
張若昀以為成羨羽是心中難堪,便沉聲道:“小羽放心,大哥不會讓這事傳出去一絲一毫。”
皇帝話說完,目光漠然無情向牢外一瞟。
成羨羽恍恍惚惚回過神來,將皇帝的話回味數遍,驟然心驚:皇帝說不會讓這件事傳出去,就是說抓這五個兇手的差人已經全部死了。剛才兩人進來天牢,途中遇到的全部守衛等會也會死!
成羨羽忽然有些怕了,謙讓道:“這四人還是陛下來處置吧。”
張若昀卻堅定搖頭:“朕讓他們多活了這麼多天,就是想把他們親手交給你。”
成羨羽雙眼一閉,拔劍轉身,背對著牆上四凶,一招紫冥斬劃破四人喉嚨。
張若昀緩緩扭轉脖子,將自己的目光一點一點挪對到牆上。他盯著四人屍首看了會,轉回頭,面向成羨羽眯起眼睛道:“朕本來以為,你會像對付段然那般,將他們百般折磨,再千刀萬剮。”
他忽地自笑:“數年戍邊,你怎麼反倒心慈手軟了?”
成羨羽嘴角擠出一個無聲的微笑:“累了,就不知不覺心慈手軟了。”她說著單膝跪下:“微臣想懇求陛下一件事,除了這幾個兇手,其餘人的性命,願陛下可以赦免。”
她本來想說求陛下不要枉殺無辜,但終究還是沒有出口。
張若昀沉默了會,低聲而冷靜地告訴成羨羽:“其實做活死人,比做死人痛苦。”
此話一出,成羨羽心一沉。
皇帝為人謹慎,為防事情洩露,就算不殺外面那些獄卒,也必定會將獄卒們割舌藥傻,還會挑斷獄卒的手筋腳筋,防止他們寫字。
成羨羽雖知道皇帝是顧及她的名聲,為了她好才這麼做,但心底還是輕嘆一聲,婉轉對皇帝道:“其實……其實臣對雪夜之事,已經看得很淡了。”
因為穆七並沒有在意雪夜之事,成羨羽心中便已釋然。
誰料皇帝突然聲色轉厲,高聲道:“可是朕依然耿耿於懷!”皇帝言語激動,雙肩震顫發抖,英朗五官也有些扭曲:“如果,如果沒有雪也沒有那夜,你過十五歲,你及笄,一切順勢,一切自然而然……你我將該有多好!”
成羨羽愣住,她順著皇帝的言語想象了下:如果沒有發生雪夜之事,沒有落子湯絕子湯,然後會發生的事態,場景。
的確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美好天地。
但是沒有如果……
成羨羽神色一黯,安慰皇帝道:“陛下,其實世上沒有過不去的事。”成羨羽聲音停了一下:“微臣堅信,陛下以後也會遇到自己的相知之人。”
成羨羽想了想,對張若昀說:“其實皇后娘娘就是陛下的相知人。”
張若昀目光鎖著成羨羽,雙唇始終抿緊,面上表情先是漠然,繼而竟漸漸陰沉凌厲起來。
皇帝對成羨羽傳音入密道:“關於韻韻,是朕今夜要同你說的第二件事。”
成羨羽不明就裡,身上卻莫名地,慢慢地泛起了雞皮疙瘩。
皇帝目光不離,一直同成羨羽對視:“你以後多教教忱兒習武,治國之方儘量少教他。”
成羨羽驚得沒忍住,剎然肩頭一顫,用眸光向皇帝提問:真的嗎?
“不錯。”皇帝點頭,雖是傳音入密,言語卻也是無比地鄭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