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看到鳥,他卻看到一個身穿淡綠長裙,容貌清雅秀麗的女子,有若帶露水仙般,亭亭坐在一張七絃古琴後,正雙手捧心,滿臉吃驚的望著沈默。
一看到這女子,沈默立刻就忘了他的鳥,心裡兀得浮出一行妍麗洗練的詩句……空潭瀉春,古鏡照神。載瞻星辰,載歌幽人。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他望著那女子,那女子也望著沈默,女子那雙深潭似的眸子裡,先是一陣戒懼,接著卻又變成驚訝,最後全是難以置信的目光。
這時候,一個模樣俏麗的丫鬟,領著幾個保鏢模樣的傢伙從船艙跑過來,一見有蟊賊敢侵擾自家小姐,丫鬟登時大怒,嬌叱一聲道:“給我拿下!”
保鏢們便張牙舞爪的猛撲上去,誰知沒跑出兩步,那發號施令的丫鬟卻又是一聲道:“退下。”保鏢們差點掉到水裡去,有位老兄甚至閃了腰。
可畫屏姐最大,他們也只好怏怏停下,雙目噴火的怒視著沈默。
沈默已經將視線落在自己的鳥上,原來那羅網正落在那小姐腳下。
姑娘雖然漂亮,但又不是自己的,還是討回鳥來實在。沈默衣衫不整,也不好上人家的船,而且似乎自己還有冒失衝撞的罪過,引來物議可就不好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沈默便看到一個熟人領著那群保鏢出來,心中一鬆,知道沒事兒了。訕訕笑道:“畫屏姐,一直以來承蒙關照,無以為報。送你家小姐一兜名貴小鳥,作為謝禮。”不待那畫屏說話,便翻身入水,消失在暮色深重的河水中。
畫屏呆呆的望著漸漸消散的漣漪,一時有些痴了。
……
第二卷 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七十九章 祝福(上)
大明嘉靖三十二年臘月底,紹興府會稽縣。
年謠有云‘二十七,趕大集;二十八洗邋遢。’這話說的是,老百姓會在臘月二十七這天,全家出動趕大集、買年貨,採買足夠半月之用的柴米油鹽、雞鴨魚肉。然後從二十八這天,便不再出門,在家裡洗洗刷刷等著過年了。
商家一年的經營到二十七也就結束了,但二十八回家過年前,還得把商鋪收拾的乾乾淨淨才行。所以儘管這一天街上的行人稀少,可各家店鋪卻熱鬧不減……
永昌坊寶佑橋街上的一家店鋪門前,一個穿著藍布夾襖、黑布棉褲的高大青年,正帶著兩個夥計進行大掃除。兩個夥計掃地擦窗欞,灑水抹櫃檯,忙得不亦樂乎……東家仁義厚待,大家關係又非比尋常,夥計們自然實心做事。
那大個子青年卻搬了個梯子擱在門口,端著水盆抹布,敏捷的爬到頂上,開始細心的擦拭那塊楠木匾額。他如對待嬰孩一般,輕輕的撫摸著匾上‘三仁商號’四個古拙有力的大字,心中不由湧起一些感慨……
轉眼之間,這家三兄弟合夥的商號,已經紅紅火火成立一年半了,生意也越做越大,從最初的每月四百斤細鹽,到今年上半年的六百斤,下半年的八百斤,收入整整翻了一番。他們兄弟合計著,明年還要再開兩家分號,爭取一年能賣十五小引、三千斤鹽……雖仍然跟那些動輒上萬斤的鹽商沒法比,但已經可以保證兩家人加上沈京一輩子衣食無憂,手頭寬綽了。
其實今年,他的生活就好了一大截。不說別的,單看他的體型,從原本又高又瘦,變成現在的又高又壯,臉色也紅潤健康,就知道他已經委屈不到肚子了。
按說手裡有錢了,生活也好了,他應該沒啥煩心事才是,可長子最近卻時常莫名其妙的心亂,一想到一些場景,便忍不住熱血上頭,恨不得立刻離家出走……
“東家,東家……”夥計的呼喚聲,把沉思中的長子叫醒,他‘哦’一聲,低頭道:“什麼事?”
“您再不停下的話,咱們這匾額就要透氣嘍。”倆夥計在梯子下笑道。
長子感到有些沒面子,訕訕問道:“活都幹完了嗎?”
“就等您檢查了。”夥計笑道:“當然肯定沒有您擦得匾額乾淨。”長子平日寬厚,夥計們跟他有些隨便。
長子從梯子上下來,在屋裡檢查一圈。見大差不差,便點點頭,走到櫃上,從腰上取下鑰匙,開啟抽屜,摸出兩個紅包來,遞給早就巴望著的倆活計道:“回去給大叔大嬸問個好,我過年去看他們。”他和沈默雖然已經搬出草舍了,但心裡一直有那些可親的街坊,除不時賙濟之外,連店夥計也是從那裡僱的。
兩個夥計接過那沉甸甸紅包,興高采烈道:“過年來給沈爺、東家拜年。”長子又囑咐他們正月十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