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說的。
所以很快就無話可問了,沈默看看吳太監道:“公公都記下了?”
“都記下了。”吳太監道。
“您看還有什麼要補充的?”沈默假惺惺的問道。
“首輔已經把問題都說清楚了。”吳太監苦笑道:“再問也沒意義了。”
“那就到這兒吧?”沈默徵求他的意見道。
“好吧。”吳太監便擱下筆,小心把筆錄吹乾,請徐閣老在空白處簽名。
徐階簽了名,又按了手印。沈默趕緊將自己的手帕遞上,徐階接過來,一邊擦著通紅的食指,一邊對兩人道:“本官還寫了份辯狀,勞煩二位奉給皇上。”說著從桌上拿起個信封,吳太監雙手接過來,小心收在匣中道:“如此,我等告辭了。”
徐階起身相送,對沈默輕聲道:“此案亙古未聞,你要秉公辦差、慎重再慎重,我們在這裡受點委屈不要緊,案子可一定要查清楚了,不能讓皇上的聖名蒙垢。”
沈默聽得懂潛臺詞,無非還是一個拖字訣,只是徐階的目的,是將所有影響都降到最低限,並沒有他那種勃勃野心。
重重點下頭,沈默與吳太監向徐階告退,輕輕掩上門,向下一間走去。
深夜,聖壽宮外間的西洋鍾發出‘鐺鐺鐺……’三聲。
內寢宮中,大部分的燈火都熄了,只亮著幾盞長明燈,照得大殿中昏黃一片。嘉靖皇帝虛浮無力的躺在龍床上,雖然已到寅時,但他仍無一絲睡意,兩眼無神的盯著帳頂,那裡幻化出許多人的面孔,有楊廷和父子的、有嚴嵩父子的、有夏言曾銑的、有仇鸞王忬的……但無論是誰,最後都會幻化成一張陌生的面孔,國字臉,面部線條剛硬,一雙眼睛發著寒光……這便是嘉靖從吏部檔案中,看到的海瑞畫像上的模樣。
可就這畫像,卻彷彿真人一般,面帶著濃濃的不屑,深深刺痛嘉靖帝敏感的內心。幾十年來,來從沒人讓他如此的難堪。那些辛辣無禮的語句還在其次,關鍵是字字句句將他心底幾十年,不敢觸及的隱痛血淋淋揭開在面前,他無從迴避,無可否認。回想國事家事,愈想愈是灰心,原來一切都是自我麻痺,原來自己真的百無一是,原來天下人早就恨不得我完蛋了……
‘天下人不值陛下久矣……’
‘天下人不值陛下久矣……’
那聲音如魔音灌腦般,在嘉靖耳邊迴盪,他的胸中彷彿塞滿柴草,煩悶的像要爆炸一般,終於忍不住,雙手抱頭的嚎叫道:“啊……”
“皇上……”寢宮內慌亂一片,在外面值守的馬森急忙忙帶人掌燈進來。只見皇帝披頭散髮、渾身汗水,身體在那裡不住的痙攣,目光詭異的伸手指著馬森道:“殺!殺!殺!”
馬森被皇帝的樣子嚇住了,口吃道:“主子要殺誰啊?”
“海瑞,”嘉靖神經質的抽搐道:“還有他的同黨,統統殺掉,一個不留!”
早些時候還不讓提刑司對那個海瑞用刑,說是要問出同黨,現在連話都沒問,怎麼又要連同黨一起殺掉呢?這豈不是瘋話?馬森兩眼發直的望著嘉靖,話都說不利索了:“啟、啟奏主子,都要抓哪些人?”
嘉靖的眼珠子一轉不轉,就那麼直直望著前方,像是在回答他,又彷彿自言自語道:“抓哪些人?抓哪些人?”然後便一動不動,兩眼灰白無光,除了鼻孔還喘氣,跟死人沒什麼區別。
馬森小心的等了半天,也不見嘉靖出聲,這才明白過來,皇帝是魘著了,趕緊低聲道:“傳太醫……”
太醫日夜候在聖壽宮,須臾便至,為首的正是當年那救駕有功的金太醫……哦不,現在是金院正了。畢竟是經過風浪的人了,雖然寢宮中一片慌亂,但他仍能定住神,拿住了嘉靖胳膊,為他診脈。
見有人給皇帝看病了,寢宮中一下子安靜下來。
稍許,金院正睜開了眼,從藥箱中拿出一卷艾灸,邊上的太醫趕緊接過來,在火盆邊點燃了,再小心遞給金院正。金院正讓人扶住嘉靖,撥開他腦頂上的頭髮,看準了天靈穴,一灸灸了下去,少頃收回。
所有的目光都望向了嘉靖的臉。
神奇的一幕出現了,嘉靖的嘴慢慢張開,從腹內極深處吐出了一口極重的濁氣,似乎還帶著深深的一嘆。接著,他的兩眼慢慢睜開了,漸漸看清了站在身邊的金院正,目光有些迷離道:“朕,朕這是怎麼了?”
金院正笑笑道:“皇上一時急火攻心,血脈不暢,已經緩過來了。”
嘉靖定定的望著他,突然對眾人道:“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