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有祿的臉立刻陰暗下來:“那是個賤人,依然摔杯子砸碗,卑職已經把她打發回孃家了。”
海瑞嘆了一聲:“慢慢開導吧。”說著轉回身要走。
“縣尊。”田有祿又叫住了他。
海瑞停住了,望向他:“還有什麼事?”
田有祿猶豫了片刻,說道:“沒什麼事,縣尊去陪李太醫吧。”
海瑞望著他:“有事就說。”
田有祿這才說道:“省裡來人了,在後堂坐著,催我們縣把今年桑苗產的第一茬生絲立刻交到省裡去。”
海瑞的臉立刻端嚴了:“桑苗剛發芽,就來催生絲。告訴他,就說還沒有生絲。”
田有祿:“瞞不住了。”
海瑞:“怎麼說?”
田有祿:“省里人來的時候,正好遇上幾百個百姓拿著第一茬繅的生絲到衙門來送給李太醫,說是為答謝李太醫的救命之恩,被他們看見了。”
海瑞沉吟了片刻:“你先去後章,我立刻就來。”說著提起食籃向後宅廳屋走去。
田有祿也連忙向外面走去。
淳安縣衙後堂
海瑞剛從後宅走到後堂的後門屏風邊,便聽見了後堂的大聲說話聲,因此停住了腳步。
是田有祿的聲音:“上差,我們縣尊正在讓李太醫看病,稍等等。”
另一個聲音:“是他看病要緊,還是差使要緊!立刻叫他出來!”
海瑞繞過屏風,走進丁後堂:“什麼差使?”
那個書吏見到海瑞便站了起來:“海知縣來了就好。胡部堂和戚將軍他們在前方和倭寇打仗的事你也知道。現在省裡須立刻解送軍餉過去。各縣有糧的交糧,有錢的交錢。你們是受災縣,省裡的意思要你們立刻將今年桑苗產的第一茬生絲全數解送到省裡去,供織造局衙門的作坊織絲綢。這是文書,你自己看吧。”說完將一封公文遞給海瑞,自顧坐了下來,在那裡喝茶。
海瑞接過了那紙文書,開啟看了起來。看完,先乜了一眼那個書吏,接著將公文遞給了田有祿:“田縣丞,你也看看。”然後在正中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閉上了眼睛。
田有祿接過公文,心裡知道又有一場架好吵了,便捧著公文,慢慢看著,假裝思
想,在那裡等著海瑞說話。“看完了?”海瑞睜開了眼。
田有祿:“同縣尊,看完了。”
海瑞:“你覺得省裡要我們淳安交生絲這件事辦得到辦不到?”
田有祿兩眼望向了屋頂,在那裡好像認真思考,好久才說了一句:“桑苗剛長出來,哪有生絲呀…”
“有沒有生絲,我們都看到了。”那個書吏倏地站起來,“海知縣,這可是軍國大事!
我來的時候鄭大人、何大人親口說了,五天,最多五天,你們得把第一批生絲解到江南織造局衙門的作坊裡去。“
“織造局衙門的作坊?”海瑞不再兜圈子,也不再難為田有祿,目光倏地望向書吏,“織造局衙門哪個作坊!”
書吏當然早就知道海瑞的名聲,這時見他突然發作便有些怵,但自己是拿著省裡兩級最高衙門的文書來的,底氣兀自很硬:“織造局衙門的作坊就是織造局衙門的作坊,還有什麼哪個作坊?”
海瑞:“據我所知,江南織造局以往的絲綢都是在沈一石的作坊中織出來的,現在沈一石的作坊已經奉旨抄封。這公文卻叫我們淳安將生絲解送到那裡去。是不是沈一石的作坊已經又奉旨解封了?”
書吏:“這件事正好要通告你們。巡撫衙門和布政使衙門已把沈一石的作坊作價賣給徽州的絲綢商了,現在就等著生絲上架。海知縣,在下是遞文書的,文書已經送到,生絲解不解送,你們看著辦。我還要去建德呢。告辭。”說完,轉身走了出去。
田有祿立刻站了起來,欲去送那書吏,見海瑞依然端坐未動便又站在那裡,手裡拿著公文,望向海瑞:“縣尊,卑職要不要帶著人下去收生絲?”
海瑞:“收什麼生絲?”
田有祿:“巡撫衙門和布政使衙門給我們的期限可只有五天。”
海瑞站了起來:“把公文壓住。壓五天,這張公文也就是一張廢紙了。”
田有祿大惑:“縣尊,省裡的公文怎麼會成廢紙…”
海瑞:“過幾天就知道了。你去把縣衙外那些送生絲的百姓勸回去。告訴他們,他們的心意李太醫領了,生絲不會要。”
田有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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