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這回又要生出什麼事來吶!”
曹中丞口中的裴大夫,指的正是裴渠。裴渠明經出身,起初不過是個正九品的秘書監校書郎,沒過多久便被破格提為朝散大夫,徹徹底底成了個文散官,官高至五品卻無所事事,再然後他便穿著一身緋衣出了國,一走就是九年。
想當年裴渠在殿試上高中第一,皇帝驚其才華,下令將其答卷抄存在尚書省,以光大國得賢之美。這了不得的榮耀現下還在尚書省存著,十多年來被無數士人觀瞻,可當初那根好苗,卻沒有按照正常軌道好好發展下去,結果現在長成了一株歪樹。
誰知道裴渠變成什麼樣子了呢?聽說還躲在洛陽種菜賣菜哩,真是太有出息啦!
“那傢伙回來了也是繼續做他的散官,誰叫他——”太常卿一張老臉上擠出一個詭秘笑意,終是沒有將話說下去。胳膊肘往外拐的傢伙,如何得君主之信任呢?咎由自取啊,咎由自取。
“曹某倒覺得不盡然,特意召他回來聖上自有安排,恐怕不會繼續做散官咯。”
“賭一把。”
“甜粽子一個。”
“好,你不要賴。”
兩個老匹夫飛快地達成了賭局約定,不情不願地吃完了太常寺的鹹粽子。
與此同時,裴渠也不辭辛勞地穿過皇城進了丹鳳門,由宦官領著到了皇帝面前。
暌違已久的宮殿大變了模樣,聽說這九年間一直在修擴,好像要將這宮殿修到外城去似的。
君臣二人對坐良久,均是一言不發。裴渠自然不急,他已是養就了一身的好脾氣,跪坐一天一夜也沒什麼要緊,於是只等著皇帝開口。
“你真的是要悶死朕啊!”皇帝拼不過他,語氣暴躁地打破了這沉默,幾要將桌上鎮紙砸過去:“說句話成不成!”
君臣九年得以重見,氣氛似乎不大對勁。裴渠坐等著他將那鎮紙砸過來,可卻遲遲等不到,於是俯身貼地再次行了個大禮:“回陛下,臣回來了。”
語聲不高不低,不鹹不淡。這九年之間,他將自己從明媚善言的少年郎錘鍊成沉默寡言的青年,刀槍不入油鹽不進,好像跟誰都能不動聲色地死磕到底。
“你起來。”
裴渠依言照做。
皇帝將他打量了一番,見他比先前去國離家時竟還要高出一些,可見在番邦小國也能長個子;二十大幾的年紀,臉上還是很乾淨白嫩,可見那傳聞中貧瘠的破地方很養人;就是脾氣變怪了,可見那鬼地方無人可交際,只能與菜溝通,連人話恐怕也說不利索了。
“你居然沒有死。”皇帝說了見面後的第四句話。
“臣一向命大。”
是!一向命大,流放到那麼個破地方居然長得這麼好,實在是可惡。皇帝咬牙切齒地想著,琢磨以後要怎麼扒他的皮,轉念又平復了心情,涼涼笑了笑:“吃得好麼?”
“極好。”
極好?皇帝將按在鎮紙上的手收回,平心靜氣地想了一想,終於進入了正題:“你這身淺緋官服已是舊得不能再舊,趕緊換了罷。”他低頭翻了翻案上條陳,道:“換成青袍,去萬年縣做個縣尉吧。”
三言兩語就將要說的事情宣佈結束,實乃言簡意賅界高手。
於是一個五品散官,在這寥寥幾句話之後,品級一落千丈,成了從八品下的京縣尉。
照理說,十多年前選任校書郎,若按部就班地往上走,第二任官恐怕也就是個縣尉,可從他選任校書郎至今已有十年時間,眼下讓他去做縣尉,擺明了就是將這九年時光全部抹去,讓他從頭開始。
皇帝說完瞄了一眼他的神色,可裴渠就跟個已故之人似的,什麼表情也沒有。末了又行了個大禮:“謝陛下。”
皇帝被他氣得不輕,放出了言簡意賅界的大招:“滾。”
裴渠恭恭敬敬退下,至廊外立刻有個內官迎上來,同他囑咐了一些遷官細節,這才領著他出了宮門。
日頭極好,裴渠剛出丹鳳門,便見一輛馬車遙遙停著,正是素來對他不離不棄的好友徐妙文的車。
徐妙文這時正躺在車裡睡覺,扇子擋了臉,活像具屍體。車伕忽然回頭喊他:“七郎出來了,出來了!”
徐妙文撥出一口氣,差點要將那扇子吹到旁邊去。他霍地坐正,將簾子撩開大半,笑得比余月牡丹還燦爛:“哎喲,裴大夫竟活著回來了!”
裴渠面無表情走過去,坐上車後,徐妙文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最後以拇指食指捻了捻他的淺緋官服,又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