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那對雲簪怎麼被送到冉顏手裡更有趣。
夜幕籠罩,道旁的店鋪已經打烊關門,只有醫館的門框上還掛在一盞燈籠。
回到客棧,冉顏梳洗之後,正準備練簫,卻聽見後院傳來琴聲。不用看也知道這樣流暢清越的琴聲是出自桑辰之手。
桑辰是一塊純白的羊脂玉,冉顏既不願意傷害他,也不願意接近,她不是那種可以為了顧全別人心情而隱忍之人。
聽了一會兒,冉顏將窗子推開一條縫隙,如水的月華和著冷冽的夜風灑入室內,院子裡一株白梅下,一襲灰袍盤膝而坐,衣襬在周身綻開,修長的手在琴上撥弄,一抬手一勾指都是灑脫自在。
白皙乾淨的面容比前一個多月要更加稜角分明,看起來有些成熟男人的味道了。
他不說話、不笑的樣子,孤獨落寞中顯得別有一番引人風姿。
冉顏微微一怔,古人早熟,她當真忘記了桑辰只不過是個十八九歲的男孩。
看了一會兒,冉顏拿起大氅,推門出去。
月色很好,清冽的琴音帶著淡淡的蕭瑟與秋風秋月相映,那一襲灰衣身上鍍著微白的光暈,冉顏在他面前駐足。
琴音戛然而止。
“披上吧。”冉顏將手裡的大氅遞過去給他。
“娘子”桑辰忽然侷促起來,手不知道該往哪裡擺,遲疑了一會兒,飛快的伸手把大氅接了過來,卻沒有披在身上,而是抱在懷中。
冉顏看著他抱著大氅的動作,“你一路將幻空帶過來,辛苦了。”
“不不辛苦。”桑辰垂下眼眸,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怕再說錯了什麼話,惹得冉顏不快。今日他雖不知道冉顏為什麼會生氣,但那怒氣他能感受的到。
“你喜歡我嗎?”冉顏忽然問道。
桑辰血色猛然上湧,連耳垂都快能滴出血來,卻是鼓起勇氣點了點頭。
“喜歡我哪兒?”冉顏繼續耐心的引導桑辰的思維,希望他能夠與她在同一頻道說話,這樣才能講得通道理。
桑辰白皙的面板幾乎能逼出血來,腦子中一片轟隆隆的響聲,“我不知道。”
“因為你覺得我勇敢吧!”冉顏替他回答,見桑辰愣了一下,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又飛快的低下頭,冉顏繼續道,“因為我連死屍都敢觸碰,你覺得在我身邊會更安心,可是這樣?”
桑辰不語。
冉顏也提著一顆心,她句句斟酌,生怕會讓桑辰生出什麼誤會來,想了半晌,嘆口氣道,“你知道嗎,我有時候也會害怕,常常會在噩夢中驚醒,也希望有一天,有個人能在那時候懂我,令我安心。”
桑辰慢慢抬起頭來,神情比方才稍微冷靜了一下,卻忍不住有些驚訝,在他看來,冉顏是連死屍都敢剖的人啊,她會害怕什麼呢?
“你在奇怪我會怕什麼吧?”冉顏攏了攏身上的大氅,在梅樹下尋了個地方蹲坐下來,“看多了生死別離,腦海裡充斥的都是各種謀殺,各種死亡,就會覺得這世界上一片灰暗,所以盡力去尋找這世界上美好的存在,喜歡五彩繽紛的東西,喜歡從骨子裡透出蓬勃生命力的人。”
桑辰縱然純粹,卻脆弱迷茫,他的過去也是一片灰暗,冉顏同情,卻不喜歡。
“桑辰,你太固執,排斥一切令你傷心的事情,可是我沒有寬廣的胸襟,容忍我的夫君永遠聽不懂我說的話。”冉顏仔細觀察桑辰的表情,見他迷茫的樣子,不禁嘆了口氣,“我言盡於此,如若你只把我當做朋友,我們可以做很好的朋友,但你若是依舊想不通,我們就此陌路。”
這是冉顏生平最耐心的一次拒絕,為的就是把傷害降到最低。
冉顏好話說盡,便起身準備回房。走到廊下的時候,身後那個清朗的聲音道,“在下明白了。”
冉顏頓住腳步,回過頭略顯驚訝的看著他,彷彿看的是別人一樣。
“娘子”桑辰被冉顏直直的目光看的有些不安,垂眸道,“在下想與娘子做朋友。”
冉顏乍然一笑,忽然覺得若是耐心一些,這隻兔子也不是那麼死心眼的難溝通。
桑辰聽見腳步聲離開,才緩緩抬起頭來,看著冉顏的背影,唇微微抿緊。
夜幕漸深,就在人們即將安寢之時,城西忽然響起一聲聲淒厲的吼叫,聽那聲音彷彿被人用刀一片片凌遲,痛苦絕望,劃破蒼穹。
林子裡的鳥撲稜稜飛起,一時間鎮上的狗吠聲、孩子的啼哭聲陡然響起,即將歸於寂靜的聚水縣忽然又喧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