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侍梁雖然不信扶蘇所言,卻還是呵呵一笑,趕忙道:“公子宅心仁厚,對待幼弟親善。大王說胡亥公子壯實得像只小馬駒,公子今日好好對應大王的考校,說不定今晚就能跟著大王去看胡亥公子了。”
扶蘇眼神透出一股善意,更顯溫潤如玉,他收下內侍梁透露的好意,柔聲道:“多謝。”
雖然內侍不得透露國主行蹤,可內侍梁的話能讓扶蘇輕而易舉的推斷出他十分喜愛幼子胡亥,每日都去後宮探望,否則也不會在自己被父王晾了一個多月之後才想起考校,就“今晚”能跟著父王去見胡亥。
內侍梁毫不居功,微微弓著身子前進,直入東配殿後,低聲說:“公子稍等,待老奴通傳一聲。”
內侍梁緩步跨進門中,險些與出門之人撞在一起。
扶蘇眼疾手快的上前,從後扯了內侍梁一把,終於讓兩人相安無事,一抬頭,他赫然發現出門之人興味十足的看向自己。
扶蘇展顏一笑,拱手道:“多日不見長史了。”
李斯點點頭,拱手回話:“李斯也多日不見長公子了,長公子近日可好?”
扶蘇語調平和的搭話:“扶蘇不才,月餘都在研讀父王所賜《韓非子書》,其內容精深,非扶蘇所能盡悟。”
扶蘇面向李斯露出些許期待的神色,向前邁了一步向他靠近:“扶蘇明白長史事務繁忙,但聽聞長史與韓非公子有同師之誼,又精研法家各類典故,不知扶蘇可否向長史請教一二。”
沒再提書,就是無論何事都打算向李斯討主意的意思。
話中的深意讓詫異之色從李斯眼中一閃而過,令他沒能立刻回答扶蘇的請求。
秦王嬴政是個雄才大略的君王,對待子嗣教養也極為重視,各位公子論資質進學,儒家、法家、道家、墨家、縱橫之術、兵法、算術無一不教、無一不學。長公子扶蘇能夠力壓眾位公子地位超然,其才華天賦不言而喻,可只要是人就會有所偏好,而扶蘇公子對儒學的欣賞明顯得滿朝皆知。
月前扶蘇公子惹惱大王,大王責令其研讀《韓非子書》。
外人皆以為大王是重拿輕放,唯獨李斯看明白其中關鍵——大王分明是一面惜扶蘇公子才華橫溢,一面又對他欣賞儒學、子不肖父而痛心疾首,想要借《韓非子書》中權術讓他明白王權的殘酷和冷血,懂得決斷取捨。
李斯本以為扶蘇公子十一歲稚齡無法明白大王的用心良苦,沒想到他竟然會對自己開口請求講解,表現出一副真的轉了性的模樣!
心中替大王安慰,李斯很快露出受寵若驚的神色,趕忙拱手道:“長公子看重李斯,李斯當然願意為長公子指點一二。李斯近日被大王借給廷尉府,由畢元統領,長公子若是有空,不妨來此處尋臣。”
扶蘇謙和一笑,回禮輕語:“明日起,扶蘇就要叨擾長史了。父王宣扶蘇入內,恕不能與長史久敘。”
“長公子快請入內!李斯清閒,定在廷尉府恭迎長公子。”李斯笑得滿足的與扶蘇道別,走出門的時候只覺得腳下發飄,竟然像是踩在棉絮上面一般,雙腳落不到實處。
此時九卿之中廷尉一職空缺,由畢元代理實務,眼見平日裡精幹圓滑的李斯朝見大王后竟顯出得意之色,他忍不住走上前在李斯肩膀錘了一拳頭,開口笑著打聽:“長史遇見什麼好事兒了?笑得如此開懷!”
擅自議論大王的繼承人,並且將其短處暴露給他人知曉顯然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李斯避重就輕的說:“我回來的時候正遇見大王宣召長公子,長公子命內侍捧了足有十幾卷的讀書心得體會。長公子這般勤奮好學,大王見了定會心情愉悅的——咱們明日見大王也不必擔心說錯話了。”
“長史說的是。”畢元衝李斯比了一個贊同的手勢,隨即,他將一摞卷宗推給李斯,順便把棘手的爛攤子也推進李斯懷中,“韓非被大王發令下獄已有兩載,外界議論紛紛,山東學子前來大秦人數甚眾,已經有好事者幾番譏嘲我大秦自《逐客令》後又起新事,妄自殘害外邦賢良。大王為何不加理會,反而任由此事鬧得沸沸揚揚,令大秦難堪?若此事錯在韓非,還請長史得閒的時候向他勸說一二。”
李斯嘆了一聲,低喃道:“我若能知道大王為何將韓非拘禁於牢獄之中不聞不問,就不會還坐在長史的位置上了。畢元將此事推給我,不厚道啊。”
畢元拍案大笑,十分爽快的認下了李斯的調侃:“能者多勞,煩勞長史了。”
李斯對畢元的直爽無可奈何,搖頭嘆息後,心想: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