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有人唱歌!”護衛騎士們喊起來。
但見遠處青山隱隱,藍天白雲之下蒼蒼草浪隨風翻滾,牛羊在草流中時隱時現,草浪牛羊間隱隱傳來美麗悠揚的少女歌聲:
野有蔓草兮美人熒熒
邂逅相遇兮曾無我嬴
宛如清揚兮胡非我命
春草蒼蒼兮與子偕成
一名紅衣少女在草浪中時隱時現,手中長鞭揮動,四周牛羊點點,歌聲中時而夾著幾聲羊叫牛應,一隻高大的牧羊犬跟在少女身後竟顯得那般柔順逍遙,直是一幅美麗誘人的畫卷。趙雍記得很清楚,那一刻他的心怦然大動了。方才夢境,眼前歌聲,莫非果然便是天意不成?恍惚之間,趙雍竟不由自主地大步走了過去。 一隻雪白的小羊忽然從草浪中向他顛了過來,“咩咩”地叫著。紅衣少女從草浪中追出,身姿輕盈,口中柔柔叫著,白靈子,別丟了你呢。趙雍竟俯身抱起了白絨絨的小羊,呵,白靈子,好美的名字!紅衣少女柔美的笑著,白靈子見了英雄才叫呢,她有靈性。少女快樂而純真,語音中帶有濃濃的吳語的圓潤甜美。你的名字呢?姑娘。趙雍問出一句,竟然破天荒地面色脹紅了。少女仰起臉天真爛漫地直面趙雍,我叫孟姚,爹孃鄰人叫我吳娃,你呢?我?趙雍一怔,猛然脫口而出,我叫大鬍子!少女咯咯咯笑得彎下了腰,喲,大鬍子?和我的白靈子一樣,大鬍子還臉紅害羞呢。趙雍笑了,我真是白靈子多好也。少女渾不知事地嫣然一笑,嗯,那我得天天抱你了?猛然,趙雍心中大動,卻哈哈笑道,姑娘,你是胡人趙人?父母名字呢?少女頑皮地笑了,不是胡人,也不是趙人,是趙吳人。啊,趙國吳人!趙雍心中一亮,你父叫吳廣,對麼?大鬍子聰敏也,你識得老爹了?少女驚訝地睜大了眼睛。趙雍笑了,一伸手做了個胡人手勢,姑娘,到我的帳篷作客好麼?不,你是胡人大鬍子,殺羊。少女瞪起了眼睛。趙雍連忙搖頭,不不不,我是趙人大鬍子,我不殺羊!那你帶我回平城麼?老爹在平城。趙雍笑了,我正要回平城,姑娘走吧。趙雍拉起少女的小手,小白羊與那隻牧羊犬竟乖乖地跟在少女身後,便走向了帳篷。
趙雍記得清楚,那天剛進帳篷,他便下令收起了鐵架上的烤整羊,只許護衛騎士埋鍋起炊。吃完飯已是暮色降臨,便聞草原深處隱隱雷聲賓士,騎隊將領一聲“熄火!”騎士們撲滅篝火便飛身上馬。 趙雍用皮裘將少女一裹平穩飛上馬背,便是一聲令下,十騎圈趕牛羊先向平城,其餘跟我引開胡騎!一馬當先,騎隊便狂飆般在黑暗中向南飛馳而去。永遠都不能忘記地是,懷中少女竟柔柔地在他的臉上親了一口,大鬍子真好!沒有丟了我的白靈子。
便是那一刻,趙雍勇氣倍增,驟然間覺得自己將永遠是這個少女的保護神了。
後來,自然是一切都很順利。吳廣是平城相 ,小女兒能給國君做妻自是十分高興。更重要的是,趙國臣子都知道趙雍不是一心獵色的君主,能主動鼓勇向臣子提親,本身就已經是不可思議了。一時間,相熟臣子竟是紛紛向吳廣夫婦賀喜,笑問這個小吳娃有何等神奇,竟能將從來不近女色的趙雍俘獲了?吳廣夫婦卻只是笑而不答。
吳廣夫婦本是吳國水鄉之商人,後來北地草原與胡人做生意,卻不意遭逢中原大戰無法南下,便滯留在了趙國。吳廣為人圓通,頗有才能,便被平城將軍牛贊舉薦為平城相。做平城相的第二年,吳廣生女,取名孟姚。小孟姚聰敏天真,少時便有美名。時天下風習,女美不可方物者,皆呼之為“娃”,即女中“圭”(名玉)也。當年吳國建有“館娃宮”,便是專一搜羅美女之所。風習使然,吏員同僚們便都叫小孟姚做“吳娃”了。小吳娃美麗靈慧,卻又璞玉未雕天真純樸,一口吳儂軟語更是或嬌或嗔皆是可人之極,吳廣夫婦視若珍寶卻不知如何教導,便整日價任其逍遙散漫了。偏這小吳娃不喜女工桑麻,卻酷好一身胡裙整日在草原放牧,不想竟有了如此一番奇遇。訊息傳開,平城軍民無不感慨喟嘆,便呼為天意了。
倏忽十餘年,吳娃第一次進宮的情形趙雍還歷歷在目。
那一日,吳娃在趙雍前後左右輕盈地跳著笑著,驚奇而又天真地打量著高大華美的宮殿,不斷髮出驚喜的叫聲,哇!真美!大鬍子,你住這兒麼?趙雍點點頭笑著,你也住這兒,高興麼?我,我怕。吳娃明朗的笑臉上卻驀然有了一片陰影。怕?怕甚?趙雍笑了。沒有山,沒有水,沒有草原,沒有羊群。吳娃天真無邪的臉上有一絲憂鬱。趙雍哈哈大笑,莫怕,山會有水會有,草原羊群也會有!吳娃高興得吊到他脖子上,笑得眼中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