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當口,方善水幾次三番想找到他疏忽的空隙跳手,但無論在說什麼,對方的目光卻始終不離自己左右。哪怕木卿身後的一群屬下,還在兢兢業業地向他彙報工作,等待他批示,方善水也沒能從他分心二用的時候,找到一絲機會逃離,悄悄動了幾次都被輕拿輕放地擺正胳膊腿。
方善水只能再次試圖說服木卿:“回不去我應該會死,死了照樣會離開。你不覺得讓我活著更好些麼?”
心魔木卿樂呵呵地看著方善水,似乎只是看著方善水就讓他開心似的。當方善水以為他會妥協,他卻漠然道:【死亡並不能將我們分開,沒人能帶走你的靈魂。】
“嘣——”紅繩被扯斷。
方善水的心頓時一涼。
下方混沌一片的意識海忽然翻起大浪,將無盡地黑暗掀了上來,被心魔放逐到意識海片段裡的木卿命魂,此時早已看不到蹤跡。
那斷裂的紅繩兩邊回縮,在空中翻了兩番,方善水發現,無論是纏在自己指間的,還是另一邊虛空中的繩子,上面的紅色都在慢慢變淡,發白,逐漸透明,似乎就要消失不見。
一時間,天地似乎都安靜了下來,小夥伴們遠遠的呼喚也聽不見了。
這下涼拌了。
方善水有些發愣,開始想著自己算是現在已經死了,還是等會才死的問題。
突然,方善水感到從一片沉寂中聽到了熟悉又久遠的回憶,彷彿錯覺一般,像是從心底深處響起,卻又那麼清醒,方善水耳朵立刻豎了豎。
只聽那聲音道:夫人神好清,而心擾之;人心好靜,而欲牽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靜;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慾不生,三毒消滅。……
心魔木卿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一直放在方善水身上的視線,終於轉向了別處——那斷裂紅繩的盡頭。
……所以不能者,為心未澄,欲未遣也;能遣之者:內觀其心,心無其心;外觀其形,形無其形;遠觀其物,物無其物;三者既悟,唯見於空。……
方善水喃喃道:“師父的聲音。”
這種熟悉感,方善水彷彿回到了小時候,每日清早,方元清會帶著方善水起床做早課,在山上,晨珠露霧漸散,陽光漸升,雲海亭中觀雲打坐,祭祀廟中詠誦《清靜經》。
心魔木卿的眼神顯得有些陰沉,目中紅光時閃時停,甚至隱隱露出一絲黑色,眉頭微皺著,似乎身體也開始不舒服,握著方善水的手,竟有點微顫和吃力。
那冥冥中,不知哪裡傳來的聲音,還在繼續。
……觀空亦空,空無所空;所空既無,無無亦無;無無既無,湛然常寂……
聽著師父熟悉的聲音,方善水剛剛升起的一點茫然消失無蹤,心緒也變得平靜無波起來,下意識地跟著那聲音一起吟誦道:“……寂無所寂,欲豈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靜。真常應物,真常得性;常應常靜,常清靜矣。”
巨人木卿的手彷彿徹底無力了,徒然垂下,眼睜睜地看著方善水從他手中掉了出去。
這時,在虛空中斷裂的那根紅繩,攸地躥出,向方善水手中的半根斷線纏來,一經纏上,驀然收緊,方善水都來不及做什麼,就被那驟然收縮的繩子猛往黑暗深處中拽。
方善水想起木卿的命魂,趕忙掏出剛剛在那舞會門前拾起的鈴鐺,將手中的紅繩線頭扯出一截,往鈴鐺上一纏,紅繩被扯出的一截立刻自動伸長,方善水猛地將其向著下面的一片混沌的意識海丟出去。
“木卿——”一邊丟,方善水一邊大喊一聲。
方善水這一喊,同時引來了上頭心魔木卿,和沉淪在意識海中的命魂木卿的注意,兩者一齊望向了方善水。
命魂木卿被那帶著鈴鐺的紅繩發現,紅繩立刻纏向了他,並一下將其從無窮的意識碎片中撈了出來。
“走!”方善水扯住紅繩,拉上木卿的命魂,立刻就要撤退。
在《清靜經》的影響下有些無力和恍惚的心魔木卿,發現方善水剛剛叫的不是自己,清醒過來勃然大怒。
眼見方善水和另一個他,正被一根紅繩拉著急速飛撤,遠離自己,心魔木卿沉下了臉,遮天的大手從裂縫中伸進去,以更快的速度向逃走的兩人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