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膳,嘉月則回了寢宮——順寧宮。
自她晉升為太后,她便搬到順寧宮來了,一來是順寧宮離乾禮宮近些,燕申的一舉一動逃不過她的眼,二來,魏邵弼佐幼帝,少不了往宮裡跑,因而也搬到青水河巷去了,青水河巷臨著南門,偶爾急詔,他不必從正門而入,穿過南門,只不到兩刻鐘便可抵達順寧宮。
如今魏邵如日中天,要靠他制約首輔,又不能單靠他一人。否則,難保他不會成為第二個首輔。
她得再培植一方勢力,使其相互制約。
她翻動著吏部遞上來的冊子,裡面是這幾年官員的升降調動履歷,忽地,一個名字進入了她的眼簾。
翌日,下過朝會。
諸臣子陸續走出御和門,魏邵和鑾儀使顧星河商議御駕儀仗,冷不丁的,一個眼熟的小太監一路小跑了過來,到了跟前行禮道,“奴才參見攝政王,參見顧大人。”
魏邵認出這是順寧宮的太監柴維,於是問道,“何事?”
柴維拱手道:“回攝政王,聖淑請顧大人移步順寧宮,她有要事與顧大人相商。”
一個是皇太后,一個是攝政王,顧星河餘光看了一眼身側的人,躑躅了一瞬。
魏邵拂手道,“既然聖淑宣召,你便去吧。”
“那臣先告退了。”顧星河躬身說道,便跟著柴維向順寧宮走去。
魏邵望著順寧宮的方向,忽而眯起了眼。
這廂嘉月與顧星河的商議,實則也不過一刻鐘的光景,而後進膳,看摺子,很快便到了晌午,她隨意拿了本書歪在榻上看著,不多時,竟沉沉地睡了過去。
夢裡,她置身於一片杏花林中,有溫婉的聲音喚著她的小名:“阿寧,過來這。”
嘉月循著聲音望過去,只見杏花樹下站著一位儀態端方的女子,她有著彎如新月的眉,大小適中的桃花眼裡,閃動著璀璨的微芒,就連那笑起來的一口糯米銀牙,也與她十分相似。
準確來講,是她繼承了她的容貌——這個人是太子妃,也是她的阿孃。
嘉月對於阿孃印象不深,只因在她年紀尚幼時,阿孃便戛然離世了。
天家的感情向來都雜糅著太多利益,就連母女之間也沒有純粹的真情。
印象中她是個容色驚人的女子,可性子冷清,與父皇關係亦不融洽,嘉月雖是她所出,可她從未給過她過多的關愛。
因而嘉月也不大喜歡她,時常往外頭跑,像一株肆意生長的野草。
她看著那張熟悉的面孔,忽而又覺得陌生,因為阿孃從未如現在這般對她溫柔的笑過,不過她還是乖順的走了過去。
走到樹下時,才發現原來母后旁邊還有另一個身形偉岸的男子,他仰頭向他望去,只見那人臉頰清癯,眉目溫和,一眼就認出這是禮部尚書顧靈運。
嘉月給她行了雙安,這才對顧靈運道,“兒臣給母妃請安,大宗伯③也在啊。”
“臣參見壽城公主。”
她爽朗一笑,“大宗伯免禮。”
母后找他說話,顧靈運自是不敢再留,便退了出去,嘉月看著滿面春風的阿孃,好奇問:“您今日遇上什麼開心的事情嗎?”
卻見那美麗的女子扶了扶鬢角,嘴角綻放,嘉月這才發現她耳畔彆著一朵淡粉色的杏花,“阿孃頭上這朵花真好看,我也要簪一朵。”
太子妃難得高興,竟是應允了她的請求,於是伸手想要傾斜下來的枝頭上再摘下一朵,然而她掂起腳尖,仍是夠不著。
嘉月不禁滿腹疑慮,阿孃竟摘不到樹上的花,那麼這朵花又是誰給她簪上的?
難道是大宗伯,她腦海裡靈光一現,霎時想起將才她走過來時,顧靈運那張清俊的臉上,分明帶著一絲惶然。
她搖了搖頭,想把這不切實際的想法甩出腦袋,然而天地在這一瞬間,轟然坍塌,耳邊有刀出鞘的聲音輕輕地劃了過去,再回過神來,阿孃鬢邊的杏花已染了紅,她看見她眸底閃過一絲絕望,又努力從她一張一翕的嘴裡分辨出她要說的話。
可她到底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她也沒能辨別出口型,眼睛驟然被一片黑暗籠罩住——那人力氣很大,一手鉗住她,一手捂住了她的眼,“別看。”
“阿父?”
父王的聲音有些冷硬,“別看。”
“阿孃這是怎麼了?”她掰著他的手指,可她太小了,這點力度根本無濟於事,誠然她與阿孃關係不佳,可衝她方才對她笑,動手想替她摘花,她覺得已經可以消弭掉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