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鈴聲咣啷一響,她立馬從椅上彈了起來,迷迷瞪瞪地往正殿走去,冷不防被門檻絆住了。
原以為這回必定要失了儀態,怎知並沒有,她的小臂很快被一隻堅定有力的大掌擒住了,一道雪松似的冷香鑽入了她鼻間,她差點撲入一個冷硬的懷抱。
仰首,果真是他。
他的眼下也是一片青影,下巴新冒出了一層新茬來不及修剪,情況並沒有比她好上多少,雖然嘴裡說的是關懷的話,可他的語氣一貫疏離,“娘娘辛勞,還是先小憩片刻,這裡交給臣吧。”
大行皇帝新喪,多少隻眼睛盯著她?她必須做到最好,贏得廷臣的讚譽。至於他?又何嘗不是競爭對手?
嘉月沒有聽他的話,反道:“本宮不累,燕王幾日沒歸家了,還是先關心一下自己,颳了鬍子再說吧?”
魏邵沒說話,卻也不肯走。兩人就這麼針尖對麥芒地對峙著,直到兩個臣子拔腿進來。
兩人見二人面色鐵青,似有爭執,眼裡閃過一絲驚訝,臉上卻故作淡定,拱起手施禮道,“參見娘娘,攝政王。”
嘉月溫和笑著,伸手做虛扶狀並道,“宋卿、劉卿免禮。”
那兩位大臣俱是怔了一怔,這位年輕的太后竟然在短短几日之內,就能分辨出誰是誰,果真是個厲害角色!
不過再怎麼厲害,也比不上將才那一幕令人震驚,於是出了宮門,“皇太后和攝政王不合”這一訊息不脛而走,很快傳遍朝堂。
又是一個風雪呼嘯的夜,明天就是落葬皇陵的日子,這程子嘉月和魏邵都忙得腳不沾地,每日互相見了面,一句話也不想多說。
今晚,嘉月不用守靈,便回了永熹宮,沐浴薰香後依舊換上一身素服,心忖著這日子總算熬到頭了,於是早早躺了下來。
還沒睡,忽聽門外傳來窸窣的說話聲,這陣子練就而成的緊繃感,令她不由自主地掀開錦被坐了起來,問外頭守夜的忍冬:“外面發生了何事?”
“回娘娘,攝政王來了,說要和娘娘請教明日梓宮出行事宜……奴婢說娘娘已經歇下了,可……”忍冬悶悶地聲音透過門扉傳了進來,大抵是魏邵就在她身側,餘下的話,她沒再說出口。
嘉月心頭清楚,他雖助她除掉來燕無畏,卻也給了他莫大的權力,倘若不加以遏制,難免不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會兒反倒要晾他一晾了。
“給本宮擋住他。”
話音剛落,門外卻傳來他的聲音,“梓宮出行當務之急,臣心想,還是與娘娘商討——”
嘉月只好拿起褙子披到了肩膀,拖著長調,截斷了他的話,“進來吧。”
門被推開,而後又被悄聲地闔攏,他那骨節分明的手搭在了門把上,沉吟片刻,到底輕輕地插上暗閂。
他沒有特地避開角度,細微的動作全都落入了嘉月的眼底,她登時眉心微擰,不知他想做什麼。
他也只著一身素服,逐漸向她走近,雪白的麻衣襯得他那雙眉眼愈加烏濃,像一面平靜無波的湖。
在離她只有兩步之距,他停了下來,提起袍裾向她跪下,“臣擾了娘娘清眠,先請娘娘寬饒。”
嘉月眼下仍舊有著淡淡的青影,甚至臉頰上的肉也掉了,下巴也尖了不少,看上去嬌嬌怯怯的,彷彿一陣風就能把她颳倒。
“還沒睡呢,你說吧。”
她一開口,聲音也是沙啞的,是這陣子哭太多的緣故。
魏邵仰頭端詳著她的臉,俄而喉結滾動了一下:“娘娘心願以償了,您不快活嗎?”
太久沒單獨相處過,更沒機會互訴心腸,魏邵已經有些恍惚,她那些肝腸寸斷的哭泣,到底是一場精彩的演繹,還是潛藏著一點私情?
嘉月見他眼底含著疑惑,伸手圈住了他的脖子,定定地凝了他好半晌,噗呲一聲笑了出來,剎那間猶如冰川消融,他也在她爽朗的笑容間心領神會。
“看來本宮的演技還可以,連你也被我矇住了?”
他慢慢地勾起唇,“臣心悅誠服。”
嘉月食指一勾,輕挑起他的下巴,不留情面地戳破了他的謊言,“所以,攝政王漏夜前來,只是為了這個?”
承認是不可能承認的,某些人渾身上下就數嘴最硬,而嘉月的心裡早就把他歸為這類人。
果然,他輕笑了起來,“當然不是。”
嘉月收回了手,懶洋洋地摸著指甲道,“難道梓宮出行真出了什麼岔子?”
“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