楞子怕的就是這個,胸脯拍得震天響,硬說了聲“敢”。
這一聲“敢”不要緊,賭打上了,那怕是讓鬼攝了魂兒揑了脖子也得硬著頭皮去摘個石榴回來!楞子敢歸敢,卻苦得跟吃黃蓮似的,揑著鼻子灌了三杯“二鍋頭”才敢抬腿出門往西去!
酒從嘴裡一直燙到肚子裡,熟辣辣的,混身上下跟著了火似的,就藉著這點兒酒意,就憑著這股子天生的楞勁兒,楞子去了,頭頂上頂著大太陽去的!其實,那地方白天也夠懍人的!
楞子就這麼到了村西!
剛到村西,一眼就看見了,他看見了那堆“普濟寺’巖墟,也看見了鬼,沒錯!是穿一身黑衣!
真難為了那些孩子們,嚇成那個樣兒還能看清鬼穿的是什麼色兒的衣裳!
楞子混身不燙了,火被澆得溼淋淋的,風一吹,冷颼颼的,忍不住想打哆嗦,孃的,這滋味兒可真不好受!
楞子想往前走!可是兩條腿不爭氣,平日聽話的,到了這節骨眼兒居然不聽使喚了。
楞子想往回走,可是傅宗幾個蹲在屋裡等石榴,只一空著手回去,這一輩子懦種算是當定了,今生今世還有臉出家門一步?
楞子心裡七上八下的直嘀咕!可是兩眼卻始終沒離開那個鬼,他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個男鬼,穿一身黑衣,揹著身,看背影個子長得挺好,跟會騎馬、能使十八般兵器,聽說回來了,可又不知道上哪兒去了的關大哥一樣,混身上下沒有一處不透著勁兒!
那個鬼卷著袖子,手裡拿個黑忽忽跟鐵棒也似的東西,正在“普濟寺”那堆廢墟里掏著、挖著、一雙胳膊不算粗!比他楞子要細,可是看上去要比他楞子有勁兒得多!
這是幹什麼?
鬼還會挖東西?
楞子心裡正在嘀咕,耳邊一個低沉話聲傳了過來:“想過來就過來,不想過來就走,幹嘛站在那兒發楞?我這兒累得大把摟汗,你連張羅幫個忙都沒有,好意思麼?’榜子聽得一怔!心裡說:這是誰說話?這兒沒瞧見有別人哪,難不成是那……打心裡一哆嗦,心想:沒錯!真是鬼!沒錯!自己站的這地方離“普濟寺”巖墟至少也有個十丈八丈的,他揹著身,腦袋後頭又沒長眼,他怎麼知道身後來了人,這不是鬼是什麼?
楞子站不住了,想扭頭就跑!
就在這時候,那低沉話聲又傳了過來:“怎麼?要走了,你可真和氣啊?怎麼一點兒人情世故都不懂?噢!我明白了,你是害怕是不是?真是啊!光天化日的,你跑什麼?再說我都不怕你又怕什麼?”
得!楞子又讓人激上了,那股子剛才不知道跑到那兒去了的楞勁兒跟酒意,這時候又不聲不響的回來了,往腦門子上一衝,楞子挺起了胸脯,大聲說道:
“你自己是鬼你怕個什麼?”
那鬼霍的轉過了身,楞子看得又一怔!好俊個鬼,跟西廂記裡那唱張生的似的,長長的眉,大大的眼,直直的鼻子,方方的嘴,可是另外比那唱張生的多了股勁兒,那唱張生的手裡只能拿把扇子,這俊鬼好像能把打麥場上那石頭碾子舉起來,而且這俊鬼還有一股子勁兒,楞子看得出來!可就說不出來!
傅宗是村子裡長得最俊的,所以胡家的二丫頭蓮香一見著他就盯著他瞧個沒完,也不管什麼叫臊不臊的。
要是讓蓮香瞧見這個鬼,她非一天到晚往村西跑不可,打上腳鐐都攔不住她!
那俊鬼不但轉過了身,而且還咧嘴衝楞子一笑,乖,乖!好白的一口牙,雪夠白的,可是不如那嫩玉米豆兒白裡透著亮兒,這俊鬼的一口牙一顆顆就跟那嫩玉米豆兒似的。
只聽那俊鬼說:“我是個鬼?誰說的?你聽說過鬼敢站在大太陽底下沒有?”
楞子聽得又一怔!心想:對啊!聽二大爺說,鬼怕五鼓天明聽雞叫,也怕太陽曬,只見太陽馬上就會變成一灘血,這鬼在太陽底下曬了老半天了,怎麼還好好兒的?
他心裡這麼想,嘴裡卻這麼說:“那……準是你修練的時候長,道行高!”
那俊鬼又笑,笑著問道:“你念過書沒有?”
沒頭沒腦,抽冷子來這麼一句,楞子道:“你問這幹什麼?”
那俊鬼沒答理,仍然笑著問:“說啊!你念過書沒有?”
楞子胸脯一挺,理直氣壯的道:“念過啊,當然念過,‘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我全念過,還會背呢?”
“那好!’俊鬼點點頭,道:“我來問你!‘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裡,告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