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杭城紀事

作者：　楊崢

一個故事總是存在多種可能。

1

隔著厚厚的防彈玻璃，她抬起頭，望到他，黑亮的眸子現出笑意，隨即低下頭去。間隔不超過兩秒，以至於他想回一個完整的笑容都來不及。看著她纖細靈巧的手指在點鈔機上按來按去，嘩嘩譁、嘩嘩譁，紙幣滾動的聲音一波一波湧進他的耳鼓。光線從背後照射過來，她的手腕現出白光，面板乾淨得幾乎可以撞破空氣。他想像著她裸露所有面板的樣子，廣告模特一樣手持信用卡，擺出　POSE　，不由得微微笑了。身後的光線閃了一下，有人走進來。是個男人。

那個男人進門時還向他點了一下頭，可他一下子想不起是否真的在哪裡與那人見過面。他不習慣與陌生人對視，只是隨意掃了一眼，繼續回過頭來看著櫃檯裡面的出納小姐忙碌——包括她手裡的錢，看上去讓人喜歡。剛進門的男人站到立在門口的擦鞋機旁，仔細的掃去鞋上的灰塵。離他幾步之遙，有個保安，張著一雙無所事事的眼睛，向街面上望。沒有發覺男人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他身後，揮起手中的物件，只一下，年輕的保安像棵被劈倒的木頭一樣直挺挺躺下去。

他還站在櫃檯前，幻想著如何約請漂亮的女孩子出去吃飯。戴著黑色馬虎帽的男子衝到他身邊，將一個裝置安放在取錢的出口處。他扭過臉，看到門口還站著一個蒙面人，看到黑洞洞的槍管，和倒在地上的保安，竟然一時間判斷不出是真實的還是自己的想像，只是下意識的蹲到角落裡。伏下身子的一刻，他看到一個&quot；長&quot；字，在袋子的某一邊。

&quot；轟！&quot；近距離的爆炸使他的耳朵完全被震聾了，整個世界變得格外安靜。他蜷縮著，感覺身體裡面有什麼東西不斷地撞過來，通通、通通、通通，而外面則是什麼也沒有，他聽不到，也看不到。慢慢的辛辣的煙塵氣不可阻礙地湧進肺裡，他發出劇烈的咳嗽，這時才感到有了知覺。他直起身，看到剛才進來的男人手中已經多了兩個鼓囊囊的袋子，正在腳步沉穩地向外走。他的目光追隨過去，與門口射過來的另一束目光驟然相遇……是持槍的蒙面人。他只看得到那雙眼睛，沒有威脅與恐嚇，甚至還有一點點頑皮的笑意，和幾分鐘前他看到的櫃檯裡面那個女孩子的笑極其相似。純淨，沒有雜質。

此刻，女孩子就站在他身前不遠，隔著破碎的防彈玻璃，張大嘴巴，像是在喊。他的聽力稍有恢復，哇哇大叫的報警鈴聲在他聽來細若遊絲，更別說女孩子是否真的發出喊叫。他看到蒙面人端起槍，向他笑了一下。這次他看清楚了，真的是在向他笑。然後是子彈飛出槍膛，然後是蒙面人和他的夥伴消失在門外。他想那個速度應該很快，穿透自己身體任何部位的速度都應該非常非常快。超過他所能等待的時間極限後，他仍然像個靶子似的豎在原地。而幾分鐘前對著他笑的女孩子，站在他身後，兩個眼睛直勾勾瞪著遙不可及的遠方。她的胸口印著碗口大的一朵血色桃花，格外嬌豔。

2

2

銀行的大門口黑洞洞的像張開的嘴，爆炸的煙塵還沒有完全散盡，他從嘴裡走出來。恐懼。巨大的恐懼完全攫取了他，站在外面陽光地裡，牙齒仍在格格發抖。剛剛發生的銀行劫案已經擾亂了這個世界的秩序，猶如一塊石頭扔進了鴨群，人們哄嚷著四散奔逃。他剛一走下臺階，立刻被人流裹挾著，不由自主向混亂的方向移動。他不能控制自己的腳步，感覺像個白痴。他得想辦法證明自己不是個白痴。於是在左右搖擺當中，像個潛望鏡一樣伸長了脖子四下裡張望。

警車呼嘯而至，他覺得是自己離開的時候了。天空中有片雲彩在飄動，他跟著雲的方向，如同在沼澤中跋涉，不斷磕碰著不屬於自己身體的物件，踉蹌而行。有什麼東西附著在他後面，他感覺得到，可他沒有辦法回頭。周圍建築物的玻璃窗折射的太陽光正照在他的臉上，他不由得閉上雙目，眼前雖然仍是白亮一片，但是什麼也看不見。楊崢小說777y@憑著直覺他擠撞到一個蔭涼的角落，發現附著在自己後面的、神秘的物體還沒有離去。他豁然轉過身來，與一個女人撞個滿懷。

一直偷偷跟蹤他的，是個女人。性感尤物。他的目光迅速從她高聳的鼻樑和胸部掠過。她貼近他，身體捱得很近，體溫隔著衣物傳遞過來，℃。他讓這溫度感染著，身體下面感覺發熱。恐懼會促進性興奮。他聽別人說過。女人更加靠緊他，像是一隻受到驚嚇的小鳥，幾乎是半貼在他的身前，有意無意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