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吸了下鼻子,道歉道:“對不起,對不起……”
蕭初過揮手滅了油燈,拉著我一起躺下,我有些無措,黑暗裡,我只能看到他清亮的眼睛。窗外的月亮透了進來,月光灑在稻草上的兩個人身上。
我開始失眠,頭腦裡一片空白,眼睛睜著,空洞地望向天花板。蕭初過伸手幫我蓋好被子,然後艱澀地開口:“我孃親走的時候,我六歲,孃親拉著我的手,囑咐我一定要找到玉瑤姨母,然後照顧好她。而我不僅沒有照顧好他,還親手殺了她。”
蕭初過的聲音有點低,我能聽出他聲音裡的悲愴。我遲疑了下,側過身去抱住他,在他懷裡安慰道:“你孃親會理解你的,你沒的選擇,你要是不殺她,她就會殺了你。”
“不,我有的選,其實那根玉簪上被淬了迷情散,過不了多久,她就會倒下去,我根本用不著傷害她。”
我鬆開他,心裡像是被澆了盆涼水,身體從頭涼到腳。怎麼會這樣?躺在我身邊的到底是個怎樣的男人啊!我知道我並不很瞭解他,但我知道,他起碼是個善良的人。我心目中,善良的人是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能傷害自己的親人的。
蕭初過停了一會,繼續說道:“我孃親被父侯帶回來的時候,全身都是傷,後來雖然傷都好了,但那些傷痕從來就沒真正消退過,我曾經因為看到這些傷痕,害怕得哭了。從此以後,一直到她過世,我都沒有再親近過她。”
他的聲音很冷清,聽不出喜怒,但我卻感到徹骨的悲涼。本該五彩斑斕的童年,在他的記憶裡竟然是母親身上猙獰的傷痕。那麼小的孩子,他想跟孃親親近,卻被孃親嚇壞,等到他長大一點,開始渴望孃親擁抱的時候,孃親卻已經不在了。
他恨害他母親的人,是這個人剝奪了他童年的快樂,讓他過早地孤苦無依。但他知道,他不能殺她。所以,當他真的殺了沈玉瑤的時候,他感到悔恨和自責。
有很長時間我待著沒有反應,儘管我知道此刻我應該有所表示,但我還只是像一個木頭一樣躺在那,整個人被一種木然的情緒包裹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頭腦中反覆交織著沈玉瑤吐血倒地的場景和另一個絕色女子身上斑駁的傷痕。
黑暗中,有一雙手觸控到我的手背,那一瞬,我感到自己的手顫抖得厲害,牙齒深深嵌進唇瓣裡,終究發出一聲呢喃:“我明白的。”
終於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黑暗裡漂浮,剛才一直壓抑著的情緒也釋放開來。他向我坦白,因為他過不了自己這一關。每個人都有陰暗的一面,而他,願意直視自己內心的陰暗。
這是一種多麼大的勇氣,它甚至已經超過了白天飛身躍下萬丈深淵的那種“置於死地而後生”的勇氣,和這種勇氣相比,傷痕和死亡又算得了什麼呢?
“我明白的,你不要太自責了……”
我握住他的手,反覆輕喃,連自己都沒有注意,自己的聲音竟然萬分柔和,和朦朧的月光絞著在一起,彷彿絲絨包裹在身上,身體的疲憊襲來,我慢慢沉入夢鄉。
此情須問天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初過已經起來了,又換了件衣服,雖然著粗布衣裳,但他依然是那樣風骨峭峻遺塵埃,有些人天生就是王者。昨晚真的太抱歉了,不知道有沒有被我打成內傷。
“醒了,趕緊起來吃飯吧。”
哇,見到飯菜,才聽到自己肚子在咕咕叫,昨天一天沒吃東西,我早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吃完飯,心情大好,食物讓人有一種滿足感,我伸了伸懶腰。初過還沒有吃完,還在那細嚼慢嚥。
和他相比,我就是一地地道道鄉下人,餓極了就狼吞虎嚥,全不管什麼淑女形象。因為太餓了,我一共吃了三碗飯。當我盛第二晚飯的時候,婆婆的臉色已經開始不對了,我很擔心飯不夠吃,我一掃鍋裡,還有很多米飯啊。於是我就放開肚子來吃,當我盛第三碗的時候,初過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我向他眨了眨眼睛,繼續吃我的飯。他嘴角微微上揚,停下來,看著我吃飯。切,看就看唄,我可不是那種別人一注視,我就吃不下飯的人。
吃完飯,和婆婆道別,但我們並沒有直接回江南。初過在這個村子裡找了一間空房子住下來,我有點奇怪,我們是要在這長住麼?
我有點木然地看他跟一個大嬸談價格,那個大嬸眼睛直盯盯地瞅著初過,估計他是沒見過這麼俊的公子哥。初過是個很能揣度別人內心的人,對付沈玉瑤,他就是打的心理戰,我的心思估計也被他看的透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