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究不過是一時的興奮,終於疲極力盡,倒在溝邊。雖然這樣,胸中卻跳躍著滿足的鼓動。榮然散在天空的星辰這時分外地覺得美麗。他仰臥在草上想睡,天空好像母親在俯視他說:“啊!母親!你在哪裡?現在在做什麼?也想念著我嗎?想念著近在颶尺的瑪爾可嗎?”
可憐的瑪爾可!如果他知道了母親現在的情形,他將出死力急奔前進了!他母親正病著,臥在美貴耐治家大屋中的下房裡,美貴耐治一家素來愛她,曾盡了心力加以調護。當美貴耐治技師突然離去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時候,她已經病了。可特淮的好空氣在她也沒有功效,並且,丈夫和從兄方面都訊息全無,好像有什麼不吉的事要落在她身上似的,每天憂愁著,病因此愈重,終於變成可怕的致命的內胞癌腫。睡了兩星期。未好,如果要挽回生命,就非受外科手術不可。瑪爾可倒在路旁呼叫母親的時候,那邊主人夫婦正在她病床前勸她接受醫生的手術,她總是堅拒。杜克曼的某名醫雖於一星期中每天臨診勸告,終以病人不聽,徒然而返。
“不,主人!不要再替我操心了!我已沒有元氣,就要死在行手術的時候,還是讓我平平常常地死好!生命已沒有什麼可惜,橫豎命該如此,在我未聽到家裡資訊以前死了倒好!”
主人夫婦反對她的話,叫她不要自餒,還說已直接替她寄信到熱那亞,回信就可以到了,無論怎樣,總是受手術好,為自己的兒子計也該這樣。他們再三勸說。可是一提起兒子,她失望更甚,苦痛也愈厲害。終於獎了:“啊!兒子嗎?大約已經不活在世上了!我還是死了好!主人!夫人!多謝你們!我不信受了手術就會好,累你們種種操心,從明天起,可以無須再勞醫生來看了。我已不想活了,死在這裡是我的命運,我已預備安然忍受這命運了!”
主人夫婦又安慰她,執了她的手,再三勸她不要說這樣的話。
她疲乏之極,閉眼昏睡,竟像已經死了。主人夫婦從微弱的燭光中注視著這正直的母親,憐憫不堪。像她那樣正直善良而不幸的人,為了救濟自己的一家離開本國,遠遠地到六千英里外來盡力勞動,真是少有的了,可憐終於這樣病死。
下一天早晨,瑪爾可背了衣包,身體前屈了,跛著腳於入社克曼市。這市在阿根廷的新闢地中算是繁盛的都會。瑪爾可看去仍像回到了可特淮、洛賽留、布宜諾斯艾利斯一樣,依舊都是長而且直的街道,低而白色的房屋。奇異高大的植物,芳香的空氣,奇麗的光線,澄碧的天空,隨處所見,都是義大利所沒有的景物,進了街市,那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經驗過的想像重行襲來。每過一家,總要向門口張望,以為或者可以見到母親。逢到女人,也總要仰視一會兒,以為或者就是母親。想詢問別人,可是沒有勇氣大著膽子叫喚。站在門口的人們都驚異地注視著這衣服襤褸滿身塵垢的少年。少年想找尋一個親切的人發出他胸中的問語。正行走時,忽然見有一旅店,招牌上寫有義大利人的姓名。裡面有個戴眼鏡的男子和兩個女人。瑪爾可徐徐地走近門口,提起了全勇氣問:“美資耐治先生的家在什麼地方?”
“是做技師的美資耐治先生嗎?”旅店主人問。
“是的。”瑪爾可回答,聲細如絲。
“美貴耐治技師不住在杜克曼哩。”主人答。
刀割劍刻樣的叫聲,隨主人的回答反應而起。主人,兩個女人,以及近旁的人們,都趕攏來了。
“什麼事情?怎麼了?”主人拉瑪爾可入店,叫他坐了:“那也用不著失望,美資耐治先生家雖不住在這裡,但距這裡也不遠,費五六點鐘就可到的。”
“什麼地方?什麼地方?”瑪爾可像蘇生似的跳起來問。
主人繼續說:“從這裡沿河過去十五英里,有一個地方叫做賽拉地羅。那裡有個大大的糖廠,還有幾家住宅。美貴耐治先生就住在那裡。那地方誰都知道,費五六個鐘頭工夫就可走到的。”
有一個青年見主人這樣說,就跑近來;“我一月前曾到過那裡。”
瑪爾可睜圓了眼注視他,臉色蒼白地急忙問:“你見到美貴耐治先生家裡的女僕嗎?那義大利人?”
“就是那熱那亞人嗎?哦!見到的。”
瑪爾可又似哭又似笑,痙攣地啜泣,既而現出激烈的決心:“向什麼方向走的?快,把路指給我!我就去!”
人們齊聲說;“差不多有一天的路程哩,你不是已很疲勞了嗎,非休息不可,明天去好嗎?”
“不好!不好!請把路指給我!我不能等待了!就是倒在路上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