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明擺著的,單一個千里騏驥只怕自己就未必能抵擋得了,還不論那茹丹夫人和白狐窺伺在側,就算他自恃勇力,這眼前虧也是吃定的了。這情形有點像在屏濤塢面對闃水鱺妃和絕浪老怪的時候,不過那時候雙方已經撕破了臉,正是大打出手之際,此刻對方卻是一派先禮後兵的矯揉作態(至少甘斐是這麼認為的),既然如此,索性與他們周旋應付一番,看看他們究竟鬧的什麼玄虛,當然,他也絕沒有放鬆警惕,刀不入鞘,就是方便隨時動手的意思。
甘斐並不擔心對方在茶水裡動什麼手腳,其實對方只要存心加害於他,有的是機會,不必用什麼下毒放藥的招數。況且他也警醒著觀察過了,茶水皆出自千里騏驥面前器具,茹丹夫人也不曾有什麼暗運妖力的跡象,這表明她沒有施毒的舉動。
一口入喉,茶荈清香,水溫卻是極燙,甘斐費了好大勁才沒讓自己嗆咳出來,不過面色憋得紫漲,表情也有些僵硬,見到他這樣子,茹丹夫人抬袖掩口,似是忍俊不禁的笑出聲來。
不對啊,傳聞中茹丹妖姬煙視媚行,冶蕩放浪,幾曾成了這般溫婉端莊,守儀知禮的貴婦風範?甘斐將茹丹夫人的行止盡瞧在眼裡,心下暗暗納罕。
“此茶名為霧山香舛,乃受落霞光照之後以玉蓮香露烹煮而成,是我一位故友所遺,堪稱仙品,壯士這般鯨吞之飲,未免可惜了也。”千里騏驥表情平和溫雅透著親切,沒有去看一旁愣怔站立不知所措的白狐,卻親手又為甘斐茶盞續上了水。
有心豪氣干雲,那分明是把茶當酒來喝了,哪知道鬧出這麼個笑話,甘斐偷偷吁了籲涼氣,決定在氣勢上扳回一程:“我聽我池師兄說了那,你不是成了那什麼聖王的階下囚了嗎?怎麼還在這裡沒事人似的飲茶看書?話說這裡又是何處?你是怎麼給放了出來的?”
“壯士知道此事?訊息傳的好快,不是前往伏魔道的使節還不曾出發麼?”千里騏驥有些意外,又微微思索了片刻,“你說你那位池師兄?是那位離火鴉聖麼?是了,你也是斬魔士,說起來,這一年來我還真和斬魔士有緣呢。除了貴門那位池鴉聖,我記得還有個在長安見過的,就是黝黑麵皮,使一把鏽劍的那個,他當真是心思機巧,智謀百出,現在想來,由不得我不佩服。”
這是說起了薛漾,甘斐心裡一痛,語氣顯得不耐起來:“少廢話,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敢對騏驥吾王如此不敬?白狐眼神一厲,剛要發作,千里騏驥卻好像早就察覺了他情緒的波動,目光如電般倏然在他臉上一轉,白狐頓感心頭血行一跳,低下了頭,不敢再動。
“沒事,你大可以讓他來,我的刀已經準備好了,正愁沒見血呢。”甘斐嘴角揚起一絲冷笑,他沒有往白狐的方位看上一眼,卻早就對白狐的動作了若指掌,他現在的冷笑是對著千里騏驥發出的,嘴上是說白狐,可也是對千里騏驥的挑釁。
千里騏驥渾若無覺,目光向白狐一轉之後再復淡然:“我理解你的敵意,事實上哪怕就是幾天前,你與我相見,也必然是一場彼此絕不留情的爭鬥,我承認對付你有些棘手,但不會比跟伏魔道幾位宗師較量更難,你的長處在於把我的罡氣與你自身的玄力融合得很巧妙,而且你的武藝相當高明,短處卻是你術法上的缺陷,你有與天下任何高手周旋的心氣能為,卻沒有戰而勝之的實力。”
這番品判倒是精當,尤其是從虻山三俊之一的千里騏驥口中說出,更是令甘斐大感吃驚,不過他夷然不懼,嘴角的笑紋更深了:“千里老妖說的不錯那,要不,就我們倆試一試?看看我這隻能周旋的心氣能不能對你戰而勝之?”
“我還少說了一個你的長處,顯然你對形勢的把握很精準,總是試圖把方向引向對你有利的一面。比如剛才你就是在擠兌我,想讓我草率的做出和你單搦對戰的決定,這樣你就規避了茹丹和白狐、或者其他幫手對你的風險,雖然被我看破,但……值得誇獎。”千里騏驥的笑容透出讚賞,“而我剛才也說了,這種你我大打出手的局面會出現在幾天前,可絕不是現在,不然我何必從那條古怪裂縫中解了你的交鬥之困,又把你引入虻山,還在撫意居中以上賓之禮相待?”
儘管多少猜想出了一些,但從千里騏驥口中得到證實之後,甘斐還是不由怔了怔:“這裡是虻山?你說這裡是虻山妖境?”
“是的,這裡就是虻山,撫意居,在我做那個什麼王之前,這裡一直是我居憩的所在,現在嘛,用你們人類的稱呼來說,這裡也是我的家宅。”
甘斐忍不住回頭,望向室門外。天色應該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