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晟之輕笑一聲,搖了搖頭道:“起先我不過想著搏個功名,日後分家出去過。太太厲害,姨娘愚笨,頭上還有兩個嫡出的兄弟,我又不討父親歡心,除了自己用功讀書還能如何呢?但誰知後來大哥竟膽大包天,把妻推下河溺死,徹底得罪梅家令父親厭惡,我那先前的大嫂雖腿腳殘了,但是個極賢淑極聰慧的人,若她還在世,大房還尚有六七分希望,如今她一死,大哥又娶了個不經事的填房,頻頻惹出事端出來,珍哥兒又小,大房還能有什麼指望?二哥又是懦弱慣了的,更不足為慮了。父親身體老邁,近來一直為身後事打算。”頓了頓,目光灼灼看著婉玉道:“楊家幾代綿延至今,有了這般富貴,萬不能毀在這一輩手上!且不說如何對得起列祖列宗,楊家若毀了,我的仕途前程也如同毀了一半。”
婉玉怔怔看著楊晟之,心道:“他若沒有這個心,便不是楊晟之了。他自小就在家中忍氣吞聲,裝傻扮呆,只怕等得就是這一刻。楊家日後要變天了。”婉玉暗中長嘆一聲,慢慢伸出手覆在楊晟之寬厚的手上,楊晟之立時神色一鬆,目光款款看著婉玉的臉,將她的手慢慢的握牢了。
第四十八回【下】 鄭姨娘逞強遭懲罰
卻說楊母過世,楊崢悲傷大慟,柳夫人又犯了胃疾,故家中無一得用之人,楊崢只得掙扎著料理喪事,又要操持生意,十分勞苦。這廂楊晟之歸家,楊崢頓覺有了臂膀,將店鋪田莊等事交予楊晟之擺佈。楊晟之也不推辭,萬分盡力。因他待人謙和,出手慷慨,又有意籠絡,故沒幾日,店鋪田莊掌櫃夥計佃農,無一人不讚他好。楊崢心懷暢慰,柳夫人卻不痛快起來,因楊昊之正討楊崢嫌,楊景之又是個凡事提不起來的,她捏不著楊晟之的錯處,只好將氣出在婉玉和鄭姨娘身上。婉玉乖覺,被柳夫人訓斥便一笑就過去了,鄭姨娘百般委屈,暗暗記恨。
這一日清晨,婉玉往柳夫人處請安,她有了身孕難免嗜睡,起來便遲了些。走到院裡,正瞧見柳夫人的大丫頭春露從屋裡出來,婉玉上前笑道:“春露姐姐早,不知太太昨晚上歇得好不好?這會子做什麼呢?還請通報一聲。
春露一怔,皮笑肉不笑道:“我還當是誰?您是奶奶,叫我‘姐姐’豈不是折煞我了?我可不敢。”
婉玉見她神色不善,心中警醒了幾分,去挽春露的手臂,親熱笑道:“怎麼當不得?連三爺尊重起來都要喚你一聲‘姐姐’的”
春露揮開胳膊冷笑道:“您不比旁人,三奶奶架子大,大奶奶早就來了,知道太太身上不爽利,這兩日在跟前侍奉湯藥,一整天的不離開。三奶奶偏能過了時辰來請安,太太一早兒問了三四遍呢,如今她也乏了,這會子歇了,三奶奶請回罷。”話音剛落便從屋裡傳來一陣笑聲,又有柳夫人說話的聲音。
婉玉微挑了眉頭,怡人卻忍不住了,剛要開口,婉玉暗地裡一按怡人的手,對春露道:“太太恐怕這會子又起來了,勞煩春露姐姐再進去瞧瞧。”
春露道:“我方才親自服侍躺下的,還能有錯不成?”又往前一站,堵住門道:“三奶奶回罷,明兒個起早再來!別再讓我們太太左問右問,左等右等的。知道的,是婆婆等媳婦兒請安,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等著娘娘駕到呢!”
婉玉將笑意斂了,靜靜看著春露的雙目,忽提了裙子,扶著怡人的手便往屋裡走。
春露張開手臂攔著,高聲道:“都已讓你回去了,莫非你聽不懂不成?”
怡人厲聲道:“閃開!三奶奶是有身子的人,動了胎氣,有個好歹,唯你是問!”
春露登時被喝住了,此時柳夫人的聲音從屋中傳來:“大清早的吵吵什麼呢?不成體統!”
怡人瞪了春露一眼,伸手將她推開,扶著婉玉進了屋。入室繞過屏風一瞧,只見柳夫人正坐在窗下的描金百福羅漢床上,妍玉和綵鳳一左一右的圍繞著,三人顯是說到趣處,正掩著口笑。見婉玉來了,三人立時停了下來,屋中靜悄悄的,柳夫人肅著臉看了婉玉一眼,將小几子上的茶碗端起來,低著頭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妍玉一臉看熱鬧的神氣,緩緩搖著扇子往懷裡扇風。綵鳳看看婉玉,又看看柳夫人,埋了頭不吭聲。
婉玉端端正正行禮道:“給太太請安。”
柳夫人冷笑道:“這都什麼時辰了?你還過來做什麼?你走罷,這會子我懶得見你。”
婉玉低眉順眼,垂著頭道:“是我不對,惹太太生氣了。”柳夫人面上冷冷的,不答腔;妍玉裝聾作啞;綵鳳不敢插嘴,屋中又靜了下來。婉玉又道:“方才春露說,太太一早就等我,還左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