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翟轉頭氣勢洶洶地掃了一圈,臉上露出被好事打攪後的明顯不悅。看到令緗之後,他露出爽朗的招牌笑容,也朝令緗揮了揮手。
“喲,小令緗怎麼在這兒?”他說著,向旁邊讓了讓,讓出正好可容一人的位置。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令緗總覺得他的動作和笑容都十分牽強,整個人也散發出若有若無的殺氣。
令緗惴惴不安地走過去,“師父……”鬼谷淡淡地掃了正在持續散發黑氣的墨翟一眼,語氣是一貫的溫柔,卻讓人莫名心生寒意,“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墨翟心有慼慼焉地縮了縮脖子,“沒有……”又轉過頭招呼看的專注的令緗,“小令緗,過來坐啊。”
令緗乖乖地坐在墨翟身邊,鬼谷對面,聽見師父如水一般的聲音傳過來,帶著溫潤的關切,“令緗,你怎麼又到了齊國,莫不是沒有找到涓兒?”
令緗連忙解釋,“不是,師父,弟子這次來,是作為魏國使者,前來遊說齊王的。”
“哦?”鬼谷挑了挑眉笑問,“為了結盟?”
“非也。”令緗回答,“不是結盟,而是休戰。”
這個意料之外的回答倒教鬼谷有點驚訝了,“休戰?”令緗嘆了口氣,“正是,齊王陳兵邊境,意欲進犯魏國,我和涓兒商量了一下,覺得此時動兵實在不合適,就回稟了惠王,惠王便派我出使齊國,希望兩國暫時休戰。”
“可有成效麼?”
令緗搖搖頭,“還不知道,齊王並未最後拿定主意,大概有七八分把握。”
鬼谷淺淺一笑,“七八分?已經不錯了,齊王此人頗無主見,身為人主,卻極容易被身邊人左右,我看就算是他當場答應了你,也禁不住回去後被他人幾句話一說,恐怕又要反悔。”他提示令緗,“對付此人,最好是從他身邊的臣子下手,只要能爭取他身邊大多數臣子的支援,才能定下他的心。”
令緗心下竟有些駭然:師父數十年不曾踏出鬼谷一步,可這幾句狀似不經意的話中,卻句句直指齊王的死穴,絲毫不像一個不問世事數十年的人能夠說出來的話。
“誠如師父所言,涓兒曾與齊國打了不少年的交道,他也是這樣對我說的。”“你照他的話做了嗎?”鬼谷追問。
令緗恭敬地回道,“弟子覲見齊王之前,已經先去拜謁過齊國的國相鄒忌,他支援弟子的意見,覲見齊王時,他幫了不少忙。還有大部分朝臣都以為不可戰,在朝堂上紛紛附議。直到現在還堅持要打這一仗的……”他頓了一下,才道,“只有上將軍田忌了。”
“田忌竟如此不智?”鬼谷訝然,“我倒是高估了他……”“不智?你也太看得起他了,”沉寂了許久都找不到機會插話的墨翟突然開口,“他豈止是‘不智’一詞能形容的?簡直是天上難找地下難尋的蠢貨。”
看他語焉之間頗有些憤憤不平的模樣,鬼谷不由探究地看向他。墨翟頂著同坐兩個人詢問的目光訕訕地解釋,“天底下想都不想,就拒絕墨家軍幫助的人,還能找到第二個嗎?”
鬼谷和令緗兩兩對望,令緗終究年輕,首先繃不住笑了出來。同時,鬼谷的嘴角也揚起了一個微妙的弧度。
“有什麼好笑的?”墨翟不解地看向他們。令緗看看墨翟又看看師父,張了張嘴卻不知怎麼說。鬼谷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想得太簡單了,”鬼谷忍著笑意給他解釋,“墨家軍去時倒是容易,可誰知道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才能請走你們?若是讓為首之人,比如說你,入朝為官,墨家軍勢大,行動難以捉摸,機關偃術天下無雙,萬一反客為主當如何?退一萬步講,就算你們沒有這個意思,可是這樣大的勢力盤踞朝堂之上,重臣們將人人自危,君主也必當見疑。”
“所以說,拒絕你就對了。”鬼谷一本正經地給墨翟做了蓋棺定論。
“好麻煩……”墨翟摸摸鼻子,發表了自己對這一長篇大論的感想,即使在兩千年之後,他也不過是個整天枯坐在實驗室裡的科學家,一向不太擅長這樣勾心鬥角的政志算計,此時更是覺得,還是自己看慣了的木頭和鐵塊比較可愛一些。
“只有朝中大臣們的支援,恐怕還是不保險,”鬼谷突然想起一件事,收起了玩笑的表情,他又補充了一句,“田忌是齊王宗室,且掌握著齊國大部兵力,經驗豐富。恐怕齊王還是信他多一些。”
“師父的意思是?”
鬼谷笑起來,“我是什麼意思都不要緊,重要的是,令緗,你要怎麼做?”見對方的表情仍有些迷惑,他只好又開口,旁敲側擊地提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