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他經歷之事,所作決定論千論萬,事後後悔之事也是不可計數,世人以為神仙總是萬能,卻不知神仙亦是由人而來,人心埋於胸,噗通、噗通,自然是有空隙的了。
“當年,若是沒有將明月珠贈與你,今日‘你便不會被鬼纏心,身心皆受鑽心之痛。”
他的聲音聽起來與平日無異,音沉調緩,令人聽不出他內心有否波瀾,他的臉龐不如鳳逸那麼白‘皙,可不知為什麼,又或者是在那一身黑衣的襯托下,他的臉色有些發白了。
似乎被遺忘了的小鬼頭髮出了陣陣顫動:主人,這屋子裡頭有鬼。
這是自然的,畢竟堂堂鬼主在此。
當然了,小鬼頭說的鬼可不是指他天下無雙的主人。
鳳逸輕輕撫摸著玉佩,笑而不語。
那一方,韓若梅像個大家閨秀般含蓄的笑著,然而她的眼裡卻是刺骨的冰涼,她稍稍偏了偏頭,白‘皙卻看似乾枯的手指二度撩開垂落在臉龐的黑髮,她以指為梳,一下又一下整理著自己的長髮,好半晌終於輕輕哼笑了一聲。
“說的也是,當年要不是神仙你大發慈悲,賜我這十年的鮮活生命,說不定我早已投胎轉世,再生為人,過著比現在快活輕鬆的日子了,而那些可憐蟲們也不用枉送性命了,不是嗎?”
她笑的柔中帶甜,與一般市井女子並無兩樣,若不是親眼所見,兩位兄長根本不會相信,這就是自己守護疼愛了多年的小妹,為何竟像是被鬼附身了般!說出如此冷漠殘酷的話。
“說起來,神仙你做的也不是什麼好事,當年一時興起贈予我明珠,現下倘若我體內還有那顆明珠,你就打算收回它……這、可是方才你親口所說的哦。”少女舔了舔嘴唇,令那張雙唇更顯紅顏,嬌豔欲滴,“給了我希望,再從我身上奪走它,因為是神仙,所以就能隨心所欲的玩弄凡人的性命嗎?這與借我兄長之手吸取他人魂魄的……啊,我還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呢……”
“飛哥哥,若梅她、她究竟在說些什麼……”韓如松全然不知所措了,他靠著兄長,緊緊扯著他的衣袖,眼前的妹妹,美則美矣,黑煙纏繞。
他見過這股黑煙,揮之不散,驅趕不盡,正是他所有噩夢的根源。
韓喻飛顯然也是一副不安心的模樣,如有必要,他可以手刃任一惡徒,即使是不知名的鬼怪亦要壯著膽子迎面而上,然而眼前的卻是他從小當成了親人般疼愛的妹妹,雖然在他的眼中,韓若梅已是另一番模樣。
似她非她,似人……非人。
不久之前見過的黑煙再度在他眼前飄蕩開來,從韓若梅的周身各處婆娑而出,她笑的越是甜美,黑煙越是濃烈,可她卻毫不在意,彷彿全然無知無感。
見著雙胞哥哥的眼神與表情,韓若梅突然撅起了嘴,臉上盡是純真無邪的神色。
“神仙和鬼怪所做之事其實是一樣的,你們說是不說呢,如松哥哥、飛哥哥。”
她慢慢地湊了過去,越發靠近了那一邊的兩位兄長,韓如松想退,退不了,韓喻飛望著靠過來的“妹妹”,雙眼射出了極烈之光。
“你不是若梅,你快點從她身上滾開!”
“唉~說這話可真令我萬份傷心哪。”韓若梅站了起來,站在地上轉了半圈,與之前就連坐著也需要婢女攙扶的模樣截然相反。
“看,我又能走了喔,還能跑能跳呢,就算是騎馬、爬山也沒事,這才是真正的我。”她穆然停下了動作,扭曲著身子死死盯著因這突變而訝然失語的兄長,眼底,滿滿的憎惡,“你不過是比我早了會出生,就奪走了我的一切,憑什麼?呵!你以為你所做的那些事情對我而言是安慰和救赦嗎,恰恰相反,我恨極了你的、你們的、你們所有人的同情和憐憫!”
“那些花啊鳥啊,集市買的東西,我都不要!我要的是能下床走路,能跑跳,能親手去摘花去捉鳥,去逛集市的身子!你能給我嗎?你能把從我這兒奪走的一切都還給我嗎?如、松、哥、哥。”字字激烈,句句迅速,最後那四字卻是說的一字一頓,猶如一把匕首,一下又一下的刺向韓如松的胸口。
心痛如割。他從來沒有想過,原來若梅竟是這般的痛苦,然而帶給她那些痛楚的,不正是自己嗎?原來,自己的存在竟是她痛苦的根源……
止不住的淚自臉龐滑落,哥哥從小就告訴他,男兒有淚不輕彈。他不是到了傷心時,卻怎麼都控制不住淚水不斷滾出。
“對不起,對不起……”除了這話,它還能再說些什麼呢,僅存三日的性命,若梅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