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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今天的天空,是在為她掉眼淚麼?

那真是何其幸運,蒼天居然也知道她有傷心的一天。

身上早已淋得溼透,她卻只覺得暢快,原來整個人被這無可抗拒的天意生吞活剝,是這樣快意的事情。

卻又忍不住要想,候鳥南歸的時候,還會記得曾有孤島上的湖泊,曾倒影出它的翅羽麼?

阿茶,阿茶,有人曾在這裡這樣喚著她,那聲音如此熟悉,如此迫近,彷彿猶在耳旁。

阿茶,阿茶,有人又在耳邊這樣喚著她,霄聲陣陣,雨聲瀝瀝,連人都生出幻覺來了。

阿茶,阿茶,我知道你在這裡。

你走開,她無力地叫嚷,既然遲早要走,不如早走早了。

阿茶,候鳥的遷徙,只是為了回家。

這裡不是你的家。

阿茶,候鳥的遷徒,只為兌現承諾。

承諾已經兌現,你可以走了。

阿茶,萬里的行程,只為和你相聚。

相聚也只是為了分離。

阿茶,無論去娜裡,我終會回到你身邊。

我終會回到你身邊。

昏昏沉沉,忽冷忽熱,頭痛欲裂。

醒來的時候居然是在醫院,一顆頭埋在雪白的床褥旁,陸茗眉伸手摸摸那一一根根如尖刺般硬挺的頭髮,程松坡猛抬起頭來,〃你醒了?〃程松坡雙目血絲,下巴上有剛探出頭來的微青胡茬,一夜都沒睡好的模樣。見她醒過來,張張嘴,卻說不出一旬話來,怔仲許久後才猛然伸出雙臂,把她的頭緊緊摟入懷中,像生怕她會轉瞬間消失於天地之間。陸茗眉張嘴要說話,喉嚨卻嘶啞得厲害,又幹又痛,只能哆嚏著用最簡短的字眼說:〃水。〃她連說好幾遍,程松坡才醒過來似的,猛放開她去倒水,怕

自己力道過大,忙又伸手去扶她。他手忙腳亂,無措得厲害,先倒了熱水,把自己燙著,倒掉換冷水,端過來又覺得不妥,再倒掉一半加熱水。如此反覆再三,才端來一杯溫水來遞給她,他捧著水杯,彷彿捧著的是什麼甘露瓊漿,顫抖得厲害,又珍惜到無以復加。

程松坡弓著身子,整個人如同一張繃緊的弦,一眨不眨地盯住她喝完整杯水。陸茗眉把杯子遞給他,他捏著杯子問:〃還要不要?〃陸茗眉搖搖頭,他立刻就坐下來,如長臂猿似的,把她整團身子都圈到懷裡。

陸茗眉忽然就笑出來,印象中她從未見過程松坡如此慌亂的模樣。

即便面對她的母親,他也是劍拔弩張,絕沒有一絲半毫的憚意。現在他戰戰兢兢如臨大敵的神情,彷彿他懷裡是全世上最易碎的瓷珍。

〃阿茶,〃他又像醒悟過來什麼似的,急惶惶地撈著她的臉,生恐晚一秒就要錯過什麼,〃我不是要離開你。〃 〃上次我氣昏了頭,口不擇言。〃 〃我昨天我昨天〃他仍是前言不搭後語,尚未從昨天夜裡那種心悸中平復過來,惶急地想把所有要說的話一股腦倒出來。

〃我答應你,等爸爸的骨灰要回來,過去所有的事情,我都不理,我都不理。〃 〃我保證什麼都忘掉。〃 〃我不會再找你媽媽的麻煩了,我保證。〃 〃你不要做傻事。〃

〃我去找你,看到時經緯的車泊在你樓下,等到半夜,他都沒有出來,我——我氣昏頭,所以才跟你說那些胡話。〃 〃阿茶。〃 〃這是最後一件事,我想把爸爸葬回江西。〃 〃除了這個,〃所有的事情我都不理了。〃 〃阿茶,我我也怕。〃他的手掐得入骨,陸茗眉卻不覺疼痛,熱度從他掌心源源不斷地傳來,像給她注入了新的生機。

〃松坡。〃 〃嗯?〃程松坡又低下頭來吻她,他嘴唇乾裂,擦在唇上有些微的痛感,不過,感覺很好。陸茗眉歪倚在他懷裡,他還欲言又止的不知從何說起,好久後突然問出一句:〃你餓不餓?〃 〃嗯。〃 〃要吃什麼,我給你買。〃 〃粥。〃 〃好。〃程松坡放下她,走出兩步叉回過腳步,〃〃什麼粥?〃 〃海鮮蝦仁。〃 〃好,我這就去。〃他剛轉過身,陸茗眉又叫住他:〃松坡。〃 〃嗯?〃 〃你還沒換衣服。〃程松坡還穿著病號服,大概是昨夜淋了雨,醫院臨時給換的,他的襯衣西褲都搭在窗臺上,地上殘留著一小攤水跡。他居

然直接拿起那些衣服往身上套,覺出有什麼不對勁兒,又不明白究竟哪裡不對似的,手足無措。

〃找護士從外面去買點就好了,〃陸茗眉為他的傻氣笑起來,忍不住又加了旬,〃傻瓜。〃程松坡也就跟著她笑起來,三十出頭的男人,笑得和孩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