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我養父死了,養母也死了,全都死了,這樣你滿意了吧!”唐逸原本英俊的臉頰閃過一絲陰影。
“對不起!”方婉萱並不知情,深感抱歉。
“你買下這片山坡地是為了……”方婉萱不得不追問下去,即便會碰觸到別人的傷口。
“養父家世代是佃農,一直到三七五減租之後才有自己的農地。雖然小時候很窮,但也窮得快樂。養母為了家計也跟著下田幫忙,他們要我專心念書其他事都別管!誰知一次颱風過境後,家裡的田全被大水給淹沒了!從此我們只能靠著舉債度日!”唐逸臉上的陰影越來越明顯,方婉萱全部看在了眼裡。
“沒有田種,只好種竹筍來貼補生計。有一次養母看養父的衣裳破了許多洞,就拿私房錢出來買了臺裁縫機,可是養父不領情還發了好大的脾氣。說有錢就該留著給我將來讀書用!領養小孩就要好好照顧他——養父把養母罵哭了,養父扛著鋤頭要去耕作,養母紅著眼眶含著淚拿著斗笠尾隨而去,我也想跟去——”方婉萱的筆停了住,因為唐逸的話感動了她,她不由自主地哽咽起來。
“當時我不知道養母為何而哭,養父罵她,她為何沒回嘴還繼續去挖筍,我想幫忙可養母不讓我去,生活的擔子壓得全家透不過氣來,債一直還不清……”方婉萱寫不下去了!因為她的淚已經一滴滴滴到了筆記本上……“國中我仍走路上學,考上新竹高中後就離家赴學了。我還記得養父母揮著手送我,我和養父一直不親,很少有談心機會,通常都是由養母居中在傳話!我走在山路上回頭望去,看著養父高大的身影越來越渺小……”唐逸說著說著,漸漸激動起來。
“我頓時害怕了起來,怕再也看不到他……”說完後,他整個人像虛脫似地闔上雙眼,往日的困苦令他不忍卒睹,但又回味再三。
唐逸是那麼渴望親近養父,可是再也沒有機會了!養父積勞成疾一病不起,唐逸回到家奔喪時,已見不到他最後一面。而當時那些債主居然還欺負孤兒寡母的,逼他們還錢——唐逸永遠也忘不了這一幕,這是窮人的悲哀……“可是,可是你未免矯枉過正了!”方婉萱深吸了口氣直言。
“那又怎樣?”唐逸微怒地拍了下桌子。
重重的敲打聲在寂靜的山林中格外清亮,原來天已經暗了。
“所以你有本事之後,就可以不擇手段勒索!你有攝影的天賦再加上上天賜給你的俊美容顏,你就以此來做為報復有錢人的工具,你這樣做,你養父死後會瞑目?”
方婉萱也大聲了起來!她控制不了自己為之波動的情緒。
“他們不只逼死了養父,當父母好不容易還清欠債之日,卻也是她撒手西歸之日,叫我如何忍得下這口氣——”唐逸發誓;他要賺很多的錢把這整座山坡地全買下。不管用什麼方法!他都不惜代價。
他才沒有什麼罪惡感,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被他“勒索”過的女人從來沒報警抓他,就算抓他也抓不到。他已非昔日吳下阿蒙,他是個風靡大眾的萬人迷……一直遇到方婉萱,他才開始“鬆手”。沒有狠下心腸把徐祖芸的“一百萬”拐到手,全因為方婉萱之故,只是他沒告訴她而已。
“放手吧!就到此為止。”方婉萱勸他浪子回頭金不換。
“我的事不要外人插手!”唐逸沉下臉來。
“外人!”是啊!方婉萱本就是外人,她切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訪談結束了!但眼看她今晚是下不了山了。
方婉萱並不困,只是累,感到一種生命的無奈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完全依照自己的路走,有的人是逼不得已才造成今天的個性。方婉萱呆了半晌後才收好筆記,這一篇報導她是不打算發表了。
唐逸卻已走出屋外。
三更半夜的,他要去哪兒?方婉萱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原來他是去果園摘龍眼,又順道去竹林挖竹筍,看他熟練、矮健的動作,他一定常回來。
突然她有股好想加入的衝動。可以嗎?她用眼神詢問著。
唐逸不置事否,沒有贊成,也沒有反對,方婉萱即刻捲起了袖子來加入他的行列。
兩個人摘了好大一簍的龍眼,以及好幾棵鮮嫩的尖筍。兩個剝著龍眼殼開心地吃著,他們還打算煮一鍋竹筍湯呢!
這一座山全都是唐逸的,每一顆樹、每一株草。他要怎樣就怎樣。
其實他也不想怎樣,只是用來紀念死去的養父母而已。原有的鄰居早已搬走了,如今這兒只是一座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