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窗外沿著屋簷滴落的雨水出神。
她竟然開始想念他。想念他來叫她起床,想念一下樓就能看到他和母親坐在那裡聊天,想念每晚他房裡的燈光,想念他在橙色燈光下線條清晰的側臉。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小的時候外公教她這首詞的時候,她總覺得矯情,到底喜歡一個人到什麼程度才會思念入骨。同時又難以想象溫庭筠那樣一個大男人怎麼會寫出這麼生香活色深情清麗的東西。後來知道了他和魚幼薇的曠世傳奇,再回頭去看竟然覺得字裡行間都透著一股悲傷,不知道是不是和那個才華橫溢的奇女子的早逝有關。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琉璃梳子撫青絲,畫心牽腸痴不痴。
那樣一個絕代佳人一生被情所困,最後在生命的盡頭說她這輩子唯一愛過的一個男人,他的名字叫溫庭筠,還留下了那句“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不知道溫庭筠面對魚幼薇的真情選擇逃避有沒有後悔過,應該是後悔的吧。倘若當時他選擇了接受,那結局肯定會不一樣的吧,肯定又是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話吧。
想到這裡,隨憶微微笑了出來,還好自己醒悟得早,還好一切來得及。
“隨丫頭,想什麼笑得這麼開心?”
隨憶還在出神,被突然出現的隨母嚇了一跳。
隨憶搖搖頭坐起來,“沒什麼。”
隨母過來拍拍她的肩,“快起床,今天該上山去看你外公了。”
隨憶點頭,很快下床換衣服,她一直記得今天是外公的忌日。
淅淅瀝瀝的小雨下個不停,上山的路比往常要難走許多,母女倆站在墓碑前的時候雨竟然開始下大了。
這個地方是隨憶的外公生前就選下的,四周花木繁茂,幽靜安寧,耳邊只有雨水沖刷著萬物的聲音。
墓碑上老人的照片已經發黃,可笑容依舊溫和。
老住持與隨母和隨憶站在傘下看了許久,後來老住持催促著兩人早點下山。
隨憶扶著隨母走了幾步,又聽到老住持的聲音,“潺兒,當年種下的那棵樹要枯萎了,我試了很多辦法都沒起色,怕是不行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隨母聽後半晌沒動,許久後慢慢吐出一口氣,依舊背對著住持一臉風輕雲淡的微笑,“枯就枯了吧。”
然後便繼續往前走,背影決絕。
隨憶有些不忍,特意找了個藉口去了山上寺廟的後院去看了那棵樹。
這是她和母親回到這裡的那年母親親手種下的,也許隨母只是隨便種的,也許是為了留戀什麼。
隨憶站在雨裡想起上學的時候學《項脊軒志》,她最愛那一句——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而眼前這棵樹也已高聳挺拔,卻絲毫沒有了生機。
十年的時間,不算長也不算短,所有的恩怨情仇都會隨著這棵樹的枯萎而煙消雲散了吧。
隨憶的心情忽然低落下去,或許是因為天氣,或許是因為今天是外公的忌日,又或許是因為這棵樹,因為母親,因為隨景堯……
她沒想到在下山的路上竟然遇到了隨景堯。他和一個少年打著黑傘,一前一後地走在上山的路上,手上拿著的東西一看便知要去哪裡。
隨憶隱隱覺察到這個少年是誰,她卻不敢抬頭去看,撐著雨傘的手又往下壓了壓遮住了視線,垂著目光去看隨景堯手裡的東西。
隨景堯也沒料到會遇上,有些尷尬地開口,“我以為這個時候你們都下山了。”
是,這個時候她和母親應該是下山了,年年如此。如果她不是繞道去看了那棵樹。
可是他又怎麼會知道呢,這些年他躲在她們看不到的地方觀察了多少次?
想到這些隨憶的心情更加鬱悶了,沒說什麼,低著頭從隨景堯身邊走過。
身後響起少年的聲音,“爸,她是誰啊?”
“你叫她姐姐就行。”
“哦,爸,我們到底是去祭拜誰啊,每年您都讓我來卻都不告訴我是誰。”
“你別管那麼多,回去別在你媽面前提起。”
“知道了。”
兩道聲音不大,身後的兩個人漸行漸遠,可隨憶卻聽得清清楚楚,她終究沒忍住,停下腳步,許久後回頭去看。
少年的背影在雨簾中並不清晰,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個清瘦高挑的輪廓。
這是隨憶第一次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