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路途,除了遇過一次野獸襲擊,再未發生旁的意外,更沒有不長眼的山匪跳出來劫道。 最後一片秋葉飄落的時候,百來人的隊伍也抵達青徐兩州交界地。 並非所有流民都想跟著謝蘊她們前往臨莒縣。 有人走出深山,發現附近有村莊,便決定留在此處討生活。 做出這種選擇的流民不在少數。 其中多為青年與婦人。 當第一個人猶豫著來找謝蘊,提出自己被村中寡婦看上準備做贅婿、並願意立下字據來日償還那些糕餅,作為債主的謝蘊不但沒有惱羞成怒,反而將一隻隨手用狗尾巴草編好的兔子贈與對方:“就當新婚賀禮吧!” 男子攥著狗尾巴草,知道自己遇著善人了,當即跪在泥地上,給謝蘊磕了三個頭。 接下來,第二個第三個人也來了。 有婦人全家死得只剩自己,乾脆嫁了村中的光棍。 也有那眼珠子骨碌碌轉的渾水摸魚,想借此機會賴掉欠糧。 謝蘊看破不說破,任由對方‘感恩戴德’地離去。 “這李三並未尋著人家做贅婿,郎君為何也將他放走?”抱著孩子的芹娘,一直冷眼旁觀那些流民的陸續離開。 眼看越來越多流民意動,她忍不住提醒:“他們這是吃飽了就想摔鍋,郎君莫要中了他們的算計!” 謝蘊聞言扭頭,認出這個被魏老五一路照顧的年輕婦人,伸手逗著芹娘懷中啃指頭的嬰孩,一邊說:“你若有好的去處,也可告知我,那些糕點,可還,可不還。” “郎君未免過於心善!”芹娘那張清瘦的臉上,寫滿了不贊同。 謝蘊觸碰孩子面頰的手指稍頓。 她心善嗎? 不盡然。 她不過是有了更好的出路,才不需要這些流民再打掩護。 芹娘又道:“郎君莫要嫌妾身多事,實在是,這世道好人不長命。” “妾身一家生活的沛縣,曾有一個大善人,那年全縣遇上蝗災,他捐出家中近半存糧,在城門口架鍋施粥,未曾想,此等善行竟引來豺狼覬覦,幾日後善人慘死家中,妻女亦遭不測,金銀珠寶更是被洗劫一空。” 她不希望眼前這個長相俊秀的少年也栽大跟頭。 謝蘊雖不在意幾塊糕點,卻也將芹孃的忠告聽進去,再有流民前來‘告辭’,便要求對方重新打欠條。 有那膀大腰圓的婦人不樂意了:“郎君跟他們說前賬一筆勾銷,怎地到我這裡又要還了?!” 謝蘊沒想到,還真有人把冤大頭三個字甩到她臉上。 她不讓還,跟對方不想還,是兩碼子事。 這個胖婦人謝蘊有印象。 先前趕路時候,每日吃了自己那半塊壓縮餅乾還不夠,又跟公婆討要,直接餓死了自家婆婆。 若非謝蘊及時發現,那個老頭子恐怕也得餓死。 這會兒,瞧著對方那副嘴臉,謝蘊嗤笑:“還能為什麼,當然是因為你臉大!” 胖婦人聽了,當真去摸自己的臉蛋。 當年夫家聘她為婦,便是因為她面盤如玉,再加上腰粗屁股大好生養,一嫁進門就被好吃好喝供著,不用再像在孃家時那樣沒日沒夜地幹活,等她生出兒子,在夫家的日子更是賽過神仙。 後來,夫婿累死在田間,沒兩年,兒子也失足掉河裡淹死,誰聽了不說她一句‘命苦’。 所幸公婆還能幹活,倒也沒在吃食上委屈她。 珩陽城破,她本想給自己尋個‘將軍’郎婿,公婆卻硬拽著她出了門,怕她不配合,竟捨棄一車的行囊,把她放在板車上推著逃命。 現下見少年誇讚自己臉好,胖婦人不是不知事的閨中女郎,也聽說過少年慕艾。 但這個像小雞子又有妻室的少年郎,為了留住自己,竟拿幾塊糕點來做文章,是她未曾料到的! 謝蘊都做好‘對方敢大鬧、自己就把人丟回山裡’的打算,結果,胖婦人掃她一眼就走開了。 只是那一眼,多少有些滲人。 “郎君要當心這王寡婦。”芹娘突然出聲。 謝蘊看向芹娘:“你也覺得她想打擊報復我?” 果然—— 她的第六感就是準! 芹娘:“…………” 對謝蘊來說,流民散去,不過是一個小插曲。 該趕的路,還得繼續。 而姜氏的身體,這一路未再進一步惡化。 謝蘊知道是針灸起了緩解病情的作用,為犒勞自家親媽,這日途中歇息,她特意去河邊給江主任抓野生鯽魚。 只是,樹枝還沒叉到魚,身後先傳來一聲‘哎喲’。 謝蘊循聲望去—— 是那個芹娘口中的王寡婦。 胖婦人正跌坐在地上,見引起了她的注意,抬手開始理鬢髮。 對方做這個動作,十分的矯揉做作。 謝蘊懷疑這胖婦人是想誘她過去,再借體格優勢對她進行毒打,她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上當。 王寡婦等了少年兩日,也不見對方來找自己。 心急之下,只好自己主動出手。 這會兒,發現少年只看她一眼就繼續捕魚,氣得暗罵榆木腦袋! 謝蘊好不容易抓到一條鯽魚,上岸後發現胖婦人還在,難免詫異:“你怎麼還沒走?” 王寡婦:“……” 謝蘊坐在河邊,用麻布擦乾雙腳,才要穿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