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謝蘊先去看了病人。 孩子雖未完全退熱,卻也沒再燒得那麼厲害。 支走鄭英後,謝蘊又給孩子餵了美林。 才將一塊溼汗巾搭在孩子額頭,這位螺螄粉味兒的小畢同學,望著她開口:“小謝將軍與我見過的郎君,都不太一樣。” 夸人就夸人,可不帶拉踩的。 不過,私下聽一聽,倒也不打緊。 “怎麼說?” 小畢緩緩眨眼:“他們從不穿這種有補丁的短褐。” 謝蘊:( ′?︵?` ) 挺好的一個孩子,怎麼就長了一張嘴。 打補丁怎麼了? 出來打仗,誰還沒兩件破衣裳。 她打補丁她光榮。 一想到自己吃飯時還借人家的木盒墊矮几,謝蘊自覺拿人手短,行吧,童言無忌,自己哪能真跟個小學生計較。 謝蘊回營地,也注意到那些做著出發前準備的百姓。 隨著日頭東昇,這片土地上再次熱鬧起來。 有髫稚小兒在追逐打鬧,有婦人忙著烙餅煮食,也有漢子收拾家當、用膝蓋壓著鋪蓋拼命用麻繩去紮緊,昨日因秦胡帶來的恐慌籠罩,一夜過後,已經無影無蹤。 是這些庶民忘性大嗎? 謝蘊望著隊伍後方,答案已在心間。 這便是這個時代之下的小民。 在他們眼裡,活著遠比沉溺悲傷來得重要。 “我聽聞甄太守欲派兵驅趕跟隨的百姓。” 謝蘊扭頭,來人是畢先生。 畢宜注視著那群忙碌中的庶民,道出自己的顧慮:“與廣平郡相比,北海郡的確更為富庶,只是眼下已入冬,這些百姓若前往北海郡,在來年開春之前,他們每日所需口糧會是個不小的問題。” 沒有足夠的糧食撐過寒冬,這些百姓還是會死在營陵城外。 “先生是想說,反正結局都一樣,何必再做徒勞的掙扎?” 畢宜輕嘆:“眾生皆苦,豈止當下。” 謝蘊也再次看向那些等著大軍啟程的百姓,他們之中的大部分人,不會不清楚背井離鄉意味著什麼—— 到了青州,無論去哪個郡,等待他們的都是同一種困境。 “姑爺若覺他們不易,可先禮後兵。”畢宜提議:“不如就學南陽郡那位季先生贈他們一日口糧,若他們仍跟在大軍後頭,再學甄太守派長矛兵阻攔驅趕。” 謝蘊指出一點:“即使今日派兵驅趕,他們若執意前往青州,終究還會跟上來。” 畢宜接話:“只要這些百姓不是與大軍同時回到營陵,哪怕使君日後怪罪,也怪不到姑爺的頭上。” “以先生對我岳父的瞭解,他可會開倉放糧接濟逃到北海郡的百姓?” 這話,成功問住劉恆的心腹謀士。 “不會是不是?”謝蘊收回遠眺的目光,看向畢先生。 “這——” “我知先生是為我著想。”若她派兵驅趕了百姓,回頭劉恆追究起來,她不僅無過,反而有功。 只是—— “北海郡既無接濟他們的打算,這些百姓也沒來搶奪糧草,就像一人掉落井底,過路者無力相救是一回事,卻不該再朝著井裡扔石頭。” 畢宜還欲再勸,少年卻道:“先生讓我暫督行軍事宜,至於後頭跟隨的百姓,我會派人去與他們講清楚。” 這樣的姑爺,是畢宜不熟悉的。 但他隨即就釋然了。 一個能殺徐賚又敢單挑秦胡騎兵的少年,又怎會是無知之輩?不滿嘴算計,只是因為他從未想在其中謀得好處;既無慾,無所求,心胸自然也就坦蕩了。 甄顯左等右等,也沒等到他家賢侄來領長矛兵。 正用朝食,聽見一陣焦鬥敲擊聲。 “外頭出了何事?” 前去查探情況的親兵很快回來:“稟使君,是北海郡的小謝郎君派人去了百姓那裡。” “哦?”甄顯端著朝食起身:“他派人去驅趕百姓了?” 然而,等他一手黍米湯一手烙餅來到營帳門口,卻沒瞧見某個混亂的場景,那些百姓都還在原地,而那手拎焦斗的騎兵正在揚聲說著什麼。 “你再去聽聽。”甄顯一指親兵。 不多時,親兵又回來了。 “那騎兵說的什麼?” 親兵如實道:“他在告知百姓,這幾年收成不好,北海郡並無餘糧接濟流民,百姓們若去北海郡,還需考慮清楚後果。” 甄顯又問:“可有百姓自行離去?” “並不曾有。” 一刻鐘後,謝蘊被叫進廣平郡太守營帳。 甄顯面上表情是複雜的:“賢侄準備帶著那些百姓上路?” “不能說是帶,不過恰好同路。”謝蘊回答:“該告知的我已告知他們,怎麼選擇,端看他們自己。” “賢侄可曾想過,回程多了這些百姓,若再遇秦胡,當如何?” 謝蘊第一次,坐得像個世家子:“那伯父是否也想過,不管有沒有這些百姓,再遇秦胡,該戰的時候,依舊會戰。” 不等甄顯再開口,少年又說:“就如昨日那般。”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