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烏燈黑火的,誰也沒料到馬會跑錯道。” 主帳內,大夫在為劉恆拔箭治傷,外頭幕僚還在抹眼淚,“若非齊副將當機立斷說棄馬,只怕我等就要回不來了。” 齊副將,正是那個抬劉恆的裨將。 至於沒跟著回來的親兵,結局可想而知。 謝蘊喊來彭大山,讓他攙這位受了不小驚嚇的畢先生去休息,自己又繼續盤糧草去了。 所幸,負責管糧草的將官昨夜並未命喪秦胡刀下。 但也有壞訊息—— 糧草只剩一半不到。 不少後勤人員非死即傷。 只有兩個出納還能爬起來幹活。 出來打仗,攜帶糧草都是有定數的。 原本軍中後勤自有一套成熟的運作體系,現在會計都沒了,只剩出納還有幾個打下手的文員,這樣一來,許多工作都沒法順利展開。 當務之急是先統計出軍中的傷亡。 這日分發朝食,謝蘊拿著紙筆坐在了一旁。 每個前來領早午飯的兵卒和民夫,都會在她這裡留下姓名。 “你這樣不過是在浪費筆墨。” 謝蘊抬起頭—— 發現是那位齊副將。 換做往日,齊纓是不必親自來取朝食的。 然而,昨天夜裡,負責給他端飯菜的小兵沒能逃過一劫。 注意到少年用自己未見過的紙筆在記每個人的名字,他已經知道這個掌使君大纛的護旗兵昨夜殺了好些秦胡,拿到朝食後,離開的腳步一頓,還是出言提醒對方:“你若想知軍中傷亡,可以讓每個營帳報上存活人數。” 十人一帳,每帳一個什長。 只要用他所說的辦法,一個時辰就能得到傷亡結果。 “我知道。” 齊纓微微蹙眉:“你既知道,為何——” 謝蘊道:“因為並非每個什長都會寫字,也不是每個營帳都有存活者。” 這樣的回答,是齊纓不曾想到的。 “若是涉及糧草分發,並不需要知曉每人姓名。” 畢竟都吃的大鍋飯。 有了總人數就能算出每日糧草消耗。 昨夜使君那一聲‘岳丈’,身邊眾人都聽在耳裡,知曉少年入伍不過一月有餘,許多事怕是還沒搞明白,齊纓不介意多提點幾句:“營陵的郡兵大營中,存有兵卒與民夫的名冊,待他們回去,自會有功曹來劃去名冊上的戰死之人。” 這一點,謝蘊也是知道的。 而且她還知道,陣亡計程車兵或民夫得不到任何補償。 “我聽聞……昨夜你引走不少秦胡。”想到自己昨夜隨使君先行離去,齊纓欲言又止:“那些秦胡——” “我跑得快,他們沒追上,應該是回營了吧。” 以一己之力引走那麼多秦胡,絕非常人可以做到,而且少年還全身而退了。 齊纓想到中箭的使君,還有那具吊在營門旗杆上的秦胡將領屍首,也想起少年昨晚說要保護使君,或許,使君當時留下來,不一定就會如荊州牧那般下場。 可是,這世間又哪來的後悔藥? 謝蘊幹完這項登記名字的活,帶上營帳裡的兩小袋粗糧,騎著小紅出了一趟營。 在營寨外的方圓兩裡範圍內溜達一圈,並未瞧見任何的人影,正準備回去,卻聽見一聲叫喚:“小將軍?” 謝蘊扭頭,看到了藏身在一棵樹後的婦人。 婦人面上身上都灰濛濛的,但謝蘊依然認出對方,因為那四枚雞蛋。 “只有你一人?” “他們,他們都在林子裡頭呢。” 婦人指了指身後。 謝蘊猜到婦人大概是出來找吃食的,也詢問她:“昨夜可有遇到秦胡兵?” 婦人答沒有。 不過,他們有聽見一些動靜,才會躲去林子深處。 謝蘊下馬,請婦人帶路。 再見到那些百姓,謝蘊發現他們除了鋪蓋,還有鍋碗瓢盆,婦人在邊上解釋:“昨日晡時左右,大傢伙回了趟各自的村子。” 他們之中大部分人都是居住在雒京城外的良民。 是西涼兵將他們半夜從家裡拽了出來。 也是西涼兵將他們趕上戰場。 而昨日活下來的村民,十不存三。 “村子裡,不少吃食都讓他們給搜走了。”提到吃的,婦人那雙眼眸才恢復一些光彩:“小將軍可有將四枚雞子煮了吃?那是我收在灶洞罐子裡的,幸好沒被他們找著。” 謝蘊點了頭。 “雞子和魚我都吃了,所以,才來給你們送點東西。” 話音剛落,那邊又有村民忐忑起身。 是個瞧著老實巴交的漢子。 “那鼴鼠呢?” “將軍可有吃那鼴鼠?” 一想到那隻沒逃跑還偷吃她黍米的田鼠,謝蘊露出了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在對方殷切的注視下,一邊點頭:“也吃了,就來之前烤了吃的,還不錯,黍米味的。” 然後,謝蘊將兩小袋粗糧遞給昨日送魚的青壯男子。 “我軍中還有事,只能勞煩你們自己分了。” 不等男子將袋子還回來,謝蘊牽上馬就往外走。 還沒出林子,謝蘊又被喊住了。 是個八九歲的小姑娘。 “小將軍,你們會把西涼兵從雒京趕出去嗎?” 這個問題,謝蘊給不出答案。 被秦胡襲營,各州各郡可以說損失不輕。 特別是失了主將的那幾個州郡軍。 只怕已有退兵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