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蘊一出縣衙就將蒸餅分了兩張給沈儼。 倆人牽著馬啃著餅去驛館,沈儼也注意到謝蘊懷裡的竹簡:“可是平昌縣縣令給的出城文書?” “是令君贈與我的經書。”謝蘊如實告知。 沈儼作為軍戶,是沒機會識文斷字的,卻也清楚讀書的好處:“這位寧令君是個不錯的人。” 這個評價,謝蘊是贊同的。 與當下計程車人比起來,這位寧縣令確實要好上太多。 ——他不曾表現出嚴苛的階級觀念。 或許也因為如此,平昌縣的百姓日子才能過得比別處舒坦。 作為古人,能那樣勸學一個黔首並贈予書籍已屬難得,謝蘊從未奢望從對方嘴裡聽到‘人生而平等’這種話。 統治華夏幾千年的封建禮教,自有它的擁躉。 得到門閥世家承認與推崇的經史,就是篩選禮教秩序維護者的工具。 但分歧歸分歧,在驛館馬廄安頓好摩托,謝蘊用熱水泡著腳,還是開啟了那捲《左傳》——在避免不了跟世家打交道的前提下,適當的學習與打入內部,無疑可以省去不少麻煩。 寧令君贈她書卷,大概也是想教她下次換種方式去借糧。 這一夜,謝蘊才給寧令君發下好人卡,次日清晨就在西城門前遭受了來自後者的背刺。 “你是說,寧令君不許任何人出城?” 對上謝蘊銅鈴般的眼眸,右手扶刀的齊纓如實道:“昨夜子時,令君身邊管事請了司馬過府,商議後決定,除斥候之外,其他人一律不準出城。” 子時,不就是她離開縣衙之後。 當時令君怎麼說來著? 他明明說—— 他、沒、開、城、的、權、限! 她謝蘊逗了半輩子的鷹,到頭來,居然被鷹啄了眼! 齊纓往謝蘊身後的神駿奔雷瞅了一眼:“姑爺是準備出城?” 謝蘊忙點頭:“可不是,正準備出去遛遛馬。” 寧令君凌晨找軍司馬下的這道令,搞不好就是針對她的,既如此,更不能告訴齊纓她要去找秦胡。 虧她起了個大清早,趁沈小哥還沒醒就收拾好出門,結果出師未捷先被攔,毫無英雄用武地! “姑爺若想遛馬,大可去城西那塊。” 這話一聽,就知道齊纓不會輕易給她放水。 謝蘊仗著倆人一起在雒京被西涼騎兵攆著跑過的情誼,將齊纓拉到了旁人注意不到的視覺盲區:“你給我開一條門縫,我就在城門口溜達一圈,不跑遠。” 齊纓流露出遲疑之色:“可是司馬有令……” “你可知徐賚?”謝蘊舊事重提。 徐賚? 同為武將,齊纓豈會不知。 只是,姑爺為何突然提及這位橫死的西涼將領。 謝蘊不需要人捧哏,徑直說下去:“眼下大戰在即,實力已不許我低調,我這裡有個秘密,也是時候告訴齊兄,還望齊兄聽完為我保守。” “自然。”齊纓承諾。 “徐賚,便是為我所殺。” 原本倆腦袋挨著,齊纓聞言,即刻拿正眼去看少年郎。 “不信?”謝蘊正準備深入話題好取信齊纓,邊上亂入了一道聲音:“徐賚是誰?” 一扭頭,發現還是個熟人。 正是昨夜在縣衙往書房送餅的中年管事。 此刻管事雙手攏袖望著謝蘊,面上帶出了一點笑:“令君命我卯時三刻就來西城門前守著,現在看來,依舊是遲了。” 謝蘊聽懂了。 這就是特意來蹲她的! 不等她再開口,管事手上作了個‘往回請人’的動作:“小謝軍侯,令君說了,請您這幾日都留在城中。” 謝蘊決定做最後的掙扎:“我在岷縣以一敵千。” “令君還說,待小謝軍侯背出《春秋左氏》第一篇,便是決定小謝軍侯能否出城之日。” 謝蘊:“……” 這是篤定她一時背不出來啊! 好歹毒的計謀! 管事側身,讓出背後那條來時的路:“城門處人來人往,不比驛站僻靜,小人先送小謝軍侯回去溫書吧。” 有雙眼睛在旁邊盯著,這後門肯定不好走了。 謝蘊一邊拽著韁繩帶馬匹轉身,一邊與齊纓通氣:“我晚些再過來。” 從西城門前離開,謝蘊沒回驛站,帶著身後的尾巴徑直去縣衙,管事倒未阻攔,只在路上多說了一句:“郎君對小謝軍侯多有愛重,才會阻止小謝軍侯孤身出城,望小謝軍侯莫要辜負了郎君這番用心。” 若謝蘊當真是原先那個土生土長的小女娘,這樣出城,確實極可能有去無回,問題是,她殼子裡早就換了芯。 背書,是背不出來的,但她可以去跟令君講道理。 她謝蘊最擅長的不就是以德服人? 縣衙後門,謝蘊將她的寶駒交給管事,自己去取出城令。 寧憲似是料到謝蘊會再來,還為她倒了碗熱茶湯:“小郎君既來尋我,該說的,我那家僕想必已告知於你。” 謝蘊粗略打量書房一番,注意到寧憲披著外袍,夜裡應是歇在此處,她坐在昨晚的位置上,接了話:“我知令君是怕我遭遇不測,所以,有些秘密我不能再瞞著令君。”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