軻比鄂的人頭,是阿大跟著謝蘊連夜上平昌城取來的。 得知自家姑爺暈血不能砍頭顱,貼心的阿大主動提出代勞。 至於硝制頭顱的石灰,則由謝蘊無償提供。 寧憲殉城,由倖存的家僕扶棺回汝縣。 縣衙後院還堆著四十箱贖金。 謝蘊沒打算還給青州牧,從中挑了一大包金銀珠寶,託家僕帶給寧憲的妻女,又拿出五塊金餅,僱傭幾位遊俠護送這支隊伍前往汝縣。 目送棺木出城,謝蘊請姜氏部曲中的阿四帶人暫留此地看守那筆贖金 ,自己則領著阿大去了十里村。 將一村的亡者收殮掩埋,這才返回陲縣。 不同於需要軍令才可回返營陵的郡兵,當天下午,謝蘊一行人就離開了陲縣。 奔波多日的小謝軍侯,在坐騎摩托宣佈罷工後,不得不鑽進馬車與江主任她們為伍。 謝蘊已經從阿大口中得知,是江主任自己提出跟他們一起來尋人的,知道江主任是大夫後,那百騎就沒了意見,畢竟關鍵時候,大夫是能讓他們撿回一條命的存在,至於劉小娘子—— “我只是怕青羊劉氏那些部曲不盡心。” 劉媣生在世家,見過不少的陰私。 哪怕阿父將人給了阿孃,卻難保不會私下授意點什麼。 阿父對謝郎的不喜,可是從未遮掩過的。 不管怎樣,她都是阿父的嫡女,是青羊劉氏的女郎,有她在隊伍裡,那些部曲便是想陽奉陰違,也不敢做得太過。 所以,她說服了阿孃,讓阿大也帶上自己。 “我與夫人說好的,出陲縣後,就作男子打扮。” 劉媣自然清楚此行的危險。 可謝郎小小年紀就出徵雒京、還要駐守直面秦胡的邊縣,都是因為與她的這樁婚事。 換做旁人,面對她阿父一再的刁難,恐怕早因畏懼劉氏而失言逃走。 只有謝郎才會這樣守信。 既然謝郎為幫她可以做到這一步,為什麼她就不可以呢? 如果說,原先的劉媣,讓謝蘊覺得是一株需要保護的嬌柔小花,那麼現在,她發現這朵小白花竟長出了堅韌的枝蔓。 “等回到營陵,就把岳母從太守府接出來吧。” 謝蘊這話換來劉媣困惑的目光。 江主任卻聽明白了:“你已經選好了?” “是。” 謝蘊頷首:“我就要平昌縣。” 無論姜氏為借人答應過劉恆什麼,在謝蘊看來都不重要了。 平昌縣那近萬條性命,告訴了她何為世事無常。 對上劉媣那雙圓眸,謝蘊給出解釋:“我只是覺得人生苦短,那些憎惡的人和事,不值當岳母再賠上最後那點心力。” 一個人在世上最後的時光,合該為自己而活。 中途歇腳,謝蘊去另一輛馬車上看了還不能起身的阿豚。 沈小哥見她過來,吊著胳膊下了馬車。 阿豚裹著被褥趴睡在那裡,小手緊抓一把模型弓,是謝蘊昨日塞還給他的。 謝蘊坐到邊上,也看見阿豚睫毛上的淚珠。 只要她將此間經歷當成一段旅程,便可讓自己化身為冷靜的旁觀者。 可是—— 她當真沒有入局嗎? 柳氏煮的雞蛋,縣衙裡管事塞給她的烙餅,都是帶有溫度的。 那夜回城,她在西城門口,看到了管事的頭顱。 【治理一縣並非易事。】 謝蘊的腦海裡,出現了質疑的聲音。 然後,她聽見自己的回答—— 我可以學。 就像從叛軍手底救下上楊村老幼的那次,她選擇割裂了另一個自己。 “你很清楚。” “只要我想,一定可以學會。” …… 從陲縣出發回營陵,腳程夠快的話,只需四個時辰。 當晚戌時,營陵城門就被叩響。 有太守府的玉令,車馬入城並未遭受阻攔。 因著夜已深,謝蘊未再去太守府,與劉媣在路口分別之際,也將自己捎帶了一路的木匣子遞給阿大,請他務必轉交給劉恆。 劉媣有點好奇匣中之物,被她家謝郎問了一句:“聽說過潘多拉的盒子嗎?” 劉媣搖頭。 “不知道就對了。”謝蘊站在馬車旁,幫著放好簾布:“其實告訴你也無妨,木匣子裡裝的,就是一些我在平昌城給岳父採購的土儀。” “可是花了不少的錢銀?” 那木匣上的花紋,一看就是行家雕刻。 這一刻,劉媣替她阿父羞愧了。 阿父那般對待謝郎,謝郎竟還如此念著阿父。 謝蘊如實道:“倒也沒花費多少。” 木匣子,是青州牧家的。 至於木匣裡的東西,則是由秦胡頭人軻比鄂友情贊助。 這次送禮,大概就是零元購。 送別劉媣一行人,謝蘊才與江主任他們回梧桐巷。 沈小哥倒是想回城外的郡兵大營,謝蘊以無人駕馬車為由將他強行扣下。 再回到那個熟悉的巷口,謝蘊竟有種闊別已久的錯覺。 直到她瞧見一道圓潤的身影滾了出來。 謝蘊:“……” “某終於等到恩公與夫人了!” 謝蘊看著劉蟾用袖口拭淚,忽然就好奇他是真哭還是假哭,正欲往懷裡摸手電筒,後背就捱了一下,江主任越過她,已與招財貓搭上話:“我與蘊兒不在,家裡都有勞劉翁了。” 說話間,又有幾道身影從家裡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