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去看沒有?北海郡軍那邊在焚燒屍首。” “他們怎麼敢行此蠻狄之法?” “不入土厚葬就算了,怎麼還聚薪焚之?” “那麼多人,你以為葬得過來?” 此言一出,周遭安靜下來。 良久,才有人開口:“咱們大營不是在挖坑了嗎?” “將軍講了,到時就將所有人都埋在一起。” “等咱們拔營走了,你們說,會不會有野狼過來挖屍首?” 話落,帳篷內又一陣沉默。 畢竟死了那麼多人,坑挖再深都得填滿。 “可從前不都這樣的嗎?” “人都死了,誰還在意這些有的沒的。” “南陽郡軍那邊,連屍首都不打算埋了,就堆在大營後頭,他們太守沒了,說是明早就要拔營回去。” “這麼看,還不如燒了。” 辛嵇抄手在營帳外聽了會兒,才轉身去中軍帳,才走近就發現自家公子正站在帳門口望著不遠處的滾滾濃煙。 “先生,他們說,是北海郡軍在焚燒亡者。” “是。” 韓珣聞言,扭頭看向先生。 辛嵇也如實相告:“據說是那謝姓少年讓焚的屍首。” “他——”韓珣皺眉,忍不住抿嘴:“只有蠻夷才會在死後焚燒屍首,此法對死者多有不敬,有悖倫常,若被北海郡太守知曉,怕是要處罰於他。” 那少年敢如此焚燒上千具屍首,自然也不懼北海郡太守的責難。 至於為何不懼—— “公子可知北海郡太守劉恆身中流矢之事?” 韓珣訝異,又聽到辛先生說:“眼下這位劉郡守,只怕已自身難保。” 況且,少年昨夜對付秦胡所立功勞不小。 如今在北海郡軍營中,再也無人會因其年幼而心生輕視。 “就憑他那一手吊屍的絕活,至少在回到營陵之前,北海郡軍中,太守之下,不會再有人敢站出來反對他想做的任何事。” 說著,再次眺望濃煙,辛嵇心中生出觸動—— “孟羨一死,西涼軍未撫,梁信死於非命,這天下恐怕就要亂了。” 韓珣剛想說孟賊死了不是好事嗎,辛先生就看了過來:“來日公子若在戰場上再見這謝蘊謝廣坤,切記,莫要與之結死仇。” 韓珣甚少見先生露出這樣鄭重的神情,然而,正是年輕氣盛時,不免覺得先生小瞧了自己:“若我與他戰場上相遇,我必讓他知道,豫州無鼠輩!” “還是那句話,莫結死仇。” 韓珣蹙眉:“先生為何變得如此怯懦?” 辛嵇卻輕搖了搖頭,嘆息:“敢以己為餌隻身引開秦胡,又敢不顧世俗倫理將千餘具屍首一把火燒了,此人心性之堅毅,恐世間少有,我亦見過不少舞勺之齡的兒郎,從未有一人如此。” “公子若肯聽我一勸,不如送些藥材去北海郡軍大營。” 謝蘊收到豫州牧家傻兒子點名給自己的藥材,特意請人親兵帶上了一份回禮——兩條活鯽魚。 她倒是想把那隻田鼠送出去。 奈何一時沒找著。 營寨後頭的火,燒了幾個時辰才熄滅。 翌日一早,謝蘊就叫上同營帳的九個護旗兵,請他們幫自己做一件事。 ——將火場裡的骨灰拾出來。 至於她自個兒,還得去忙糧草的事。 既然已經搭把手了,不好再中途撂擔子。 謝蘊是不太懂財務工作的。 但她可以作弊。 於是,在與出納還有文員分配好工作任務後,謝蘊就抱著一堆竹簡去了自己臨時找的‘單人辦公室’幹活。 不多時,被窩裡就傳出計算器的聲音—— “歸零。” 畢先生著實沒想到,被自家使君厭棄的姑爺不僅能武,他竟還能文! 自己一覺醒來,才想去看看糧草賬冊,卻被隨軍功曹告知,半個時辰前,姑爺已將新的賬冊送來了。 坐在自己營帳的矮几前,瞧著竹簡上狗爬一樣缺撇少捺的字,畢宜心緒攪成了一團。 他發現—— 不說錯字問題,姑爺做的賬竟叫人一目瞭然。 “莫非當真是天縱奇才?” 按功曹所說,姑爺只在他那裡待了一個半日,然後什麼都懂了。 這樣一點就通的人才,使君怎麼捨得叫他去養馬的? 就說府中大公子,也沒這聰明勁。 謝蘊做好一份古代簡易版糧草消耗估算報表,也去幫彭大山他們撿骨灰,才撿小半袋,發現她岳父的幕僚來了。 少年焚屍之事,畢宜是知道的。 但他昨日以為少年是嫌這些屍首礙事才會付之一炬。 這會兒,親眼看到少年用筷子將一塊小骨夾到布袋裡,好奇發問:“姑爺這是——” “帶他們一起回營陵。” 謝蘊未隱瞞自己的用意:“既然是一起來的,就該一起回去,不能讓他們就此埋骨異鄉。” “這些骨頭恐怕已分不清誰是誰。”畢宜又道。 謝蘊:“到時就建一個公墓地。” 營陵多的是無主山頭。 她都想好了,所有人葬一塊,再搞一塊石碑來刻死者姓名。 至於買石碑還有刻字的錢,必須請她岳父友情贊助。 畢宜望著蹲在地上繼續拾骨的少年,不免為少年的大義而動容,“若前晚使君肯相信姑爺,也不至於——” 說起昏睡中的使君,畢宜也記起另一樁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