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分。 這個詞對牛順來說,是全然陌生的。 從莊子出來,不等他詢問,劉三哥就給他講解了何為工分。 簡言之,工分,類似五銖錢,又比五銖錢用途更大。 “小謝軍侯說了,使君實行這個工分制,是因為知道大傢伙幹活賣力後,認為多勞者合該多得,才想出這個獎勵方略。” 要說無佛寺工地上劉三最服誰,還得是小謝軍侯。 別看小謝軍侯年紀不大,為人處事卻沒得挑。 當然,也有那欺小謝軍侯年幼無知者。 下場自不必說。 牛順見劉三一臉的諱莫如深,不禁想起自己與阿父為何而來,“當真不能提?” 倒也不是不能提。 “其實,就是幾個流民,看工地上吃得好,又不想幹活,竟敢偷盜小謝軍侯存放在林氏莊子上的錢糧。” 那幾人是準備帶著錢糧去兗州討生活。 說白了,不就是嫌此地沒前程。 “等咱們來上工,人都已經掛在沿途的木枷上。” 劉三攏著手,再提及當日所見所聞,慶幸於自己的安分守己:“每人二十鞭,把人抽得血跡斑斑,因為他們將當晚在莊子上值守的一個郡兵頭砸破了,被枷三日後,還得去採石場服役十五年。” 你以為事情就這麼完了? 劉三道:“那帶頭盜竊者,倒有幾分本事,靠自己磨開了繩索。” “他成功逃了?”牛順十分好奇。 劉三拿眼角牛順一眼,緩緩齜牙:“有小謝軍侯在,你以為他逃得掉?” 也是那倒黴蛋運氣不佳。 偏偏在第三日傍晚磨斷手腕上的麻繩。 不跑吧,眼看就要送採石場。 跑吧,大白天的,目標不要太明顯。 再憶起小謝軍侯那日叼著菜餅站在磚堆上射出那一箭的風姿,劉三眼底難掩嚮往之色:“當時我就在小謝軍侯不遠處,親眼目睹小謝軍侯順手就取了沈小百夫長背上的大弓,舉弓搭箭拉弦,可謂一氣呵成。” 劉三還知道,小謝軍侯對那倒黴蛋是手下留了情的。 彼時旁人都在看郡兵去追那賊寇,只有他,一直守著小謝軍侯。 所以,他才能注意到,小謝軍侯射出箭矢之前,將那把怪異的弓往左移了移。 箭矢破空的響聲,猶在他耳畔。 那跑出老遠的倒黴蛋就已倒地不起。 後來,人被郡兵抬回來,左肩上好大一個血窟窿。 就算沒死,估摸著也廢了。 也是這一箭,叫所有幹活的青壯意識到,小謝軍侯能做使君的心腹,完全是靠真本事! 先前彭百夫長說小謝軍侯殺了好幾個秦胡頭領,他們是不太信的,只當是彭百夫長在吹捧小謝軍侯。 然而那日,當小謝軍侯接過那支被郡兵撿回來的箭矢,面不改色地將血漬擦在粗布頭上,看得多少人手腳發涼,另有被綁在木枷上的小賊,甚至嚇尿了褲子。 “小謝軍侯說了,吃使君的喝使君的,還敢做二五仔,雖遠必誅!” 牛順問:“什麼是二五仔?” 一提及二五仔,劉三面上只剩冷肅:“說得通俗點,就是叛徒、細作,還有告密者!” 細作。 牛順聞言,捏緊了手中新竹牌。 劉三也察覺牛順的緊張,出言安撫:“能叫小謝軍侯動手的,那都是心懷叵測之輩,你與我這等良民,必是吃不著箭頭的。” 牛順很想問問劉三哥—— 如果他不是良民呢? 然而話到嘴邊,終究沒敢出口。 一旦他問了,或許他與阿父就再也看不到旭日東昇。 劉三見牛順一臉心事重重,只當他不敢一人去修溪井:“那些村莊裡,必定也有郡兵負責巡視,你雖初來平昌城,卻大可放寬心,好好幹活,比什麼都重要。” 眼下這平昌城裡,沒人比劉三更想讓牛順一飛沖天。 就說龍骨水車。 倘若牛順能改造水車,那麼,作為引薦人,他還會得到五個工分。 工分,看不見,摸不著,來年卻能幫他兌換田地。 不過—— 若是牛順幹了幾日就跑路,因為引薦牛順得來的工分,也是要還回去的。 至少他得確保牛順接下來一個月都在修溪井。 小謝軍侯可跟他透露了,工分,也是考察個人能力的重要指標。 將來無佛寺建成,招管事,工分高者優先。 牛順聽著劉三講述工分的種種好處,不由得道:“使君變賣家財才得來這麼多糧食,眼下非秋收時節,這些糧,終有吃光的一天。” 這個問題,劉三自己不是沒想過。 可那又如何呢? 他劉三,本就是流民。 若沒遇上謝使君,他還不知道在哪個旮旯裡發臭發爛。 “要是真沒糧了,使君叫我們走,我們走就是。” 如果使君肯收著他們,劉三是願意留下來的,雖然他沒見過使君,可他知道小謝軍侯的本領。 只要小謝軍侯想,糧必是可以有的。 牛順沒想到,劉三竟然絲毫不恐懼未知的將來:“有朝一日,新使君當真驅趕大家,三哥可會怪他?” “使君既這般行事,必有不得已的苦衷。” “三哥竟如此相信使君。” 劉三捫心自問—— 他真的相信使君嗎? 不。 他相信的,是自己的眼睛,還有與他們同一個鍋吃飯的小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