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時候的底層百姓,哪怕經歷戰火的侵擾,依然會像野草一樣堅韌,再多的苦難,亦不能讓他們對生活低下頭顱。 當謝蘊看到路旁已做好準備的村民,再一次深刻體會到這個時代背景下的民不聊生。 得知路上有存糧後,即使是被流民推倒有跌傷的老人,也打消了輕生的念頭。 六名青壯,則被江主任安排去為村民拉板車。 謝蘊瞧見有村婦朝著陳二狗等人吐唾沫,並未上前充當調解員。 與身家被搶的村民比起來,這些何嘗不是他們該受的。 暴脾氣如魏老五,被潑一身騷尿,哪裡肯罷休,正欲叫那悍婦好看,右手腕一緊,人就被拽回去,只見陳二狗朝著那悍婦低頭哈腰:“嬸子彆氣,氣壞了身子不好!” 話落,也換來一朵濃痰。 魏老五冷笑,這軟骨頭活該如此! 陳二狗面不改色地擦掉痰液,並不理魏老五的嘲諷。 他是要重新做人的,可不能學姓魏的作死。 隱隱作痛的肚子,不斷提醒著他那位夫人的手段。 聽說天師道內確實有這種挾制人的藥丸。 隔一段時日不服用解藥,便會穿腸爛肚而死。 陳二狗抬頭,看向不遠處的馬車,目光流露出敬畏之意,那位夫人即使不是青天魔羅轉世,必然也是天師道的高人。 他現在最該做的,便是成為那位夫人最忠誠的信徒。 只有這樣,他才繼續苟活下去! 謝蘊觀察了那些青壯一會兒,除去那陳二狗有點狗狗祟祟,其他人還算安分,確定他們不會與老幼婦孺起衝突,這才轉身讓啞奴駕車啟程。 隨著馬車從自己眼前駛過,謝蘊將菜刀別回腰際,剛想跟上大隊伍,衣袖被扯了一下,回頭,發現是一隻欲言又止的招財貓。 “劉翁還有事?” 劉蟾如今無財一身輕,等其他人陸續走遠,才兜著手低聲道:“夫人不該騙這些村民說山路上有乾糧。” 想到那些黔首洋溢在面上的希冀,他忍不住多嘴:“回頭若在山林裡採摘不到足夠的野果野菜,這麼多人……怕是要落埋怨。” 落埋怨還是輕的。 到那時,真斷了糧,人都活不下去。 “劉翁怎知山林間一定沒糧?”謝蘊反問。 劉蟾稍一張嘴,然而,少年郎沒給他反駁的機會:“昨日劉翁在地上所繪的路線,家母觀後驚覺熟悉,今早便告知於我,我家中叔伯曾欲在珩陽城外建一座糧倉,選址竟就在劉翁所繪的山路中。” 劉蟾:( ﹁ ﹁ ) 才想撇嘴,便惹來少年的豎眉詰問:“劉翁為何作此態?難不成以為我在騙你?” 有沒有騙我你心裡沒點數嗎? 腹誹歸腹誹,面上卻配合表演:“恩公何出此言!” “某自然是信恩公的!那山路並非王氏所開,輿圖也非王氏獨有,以珩陽謝氏的財力,別說是糧倉,便是塢堡也建得!” 謝蘊:“……” 她懷疑這小老頭在內涵自己,可惜找不到證據。 劉蟾是不相信山路上有糧倉的。 建糧倉可不是小事,謝氏若有所動作,豈能瞞過珩陽縣令? 他給王琮做了那麼多年管家,對珩陽城內外的訊息,還是挺靈通的。 只是少年這副成竹於胸的模樣,倒也不像是在糊弄自己,心中百轉千回,他追著少年的步伐,試圖拿話詐一詐少年:“上月中旬多雨水,山林中潮溼陰冷,恐致糧倉內生烏米。” 烏米,便是現代的黴菌。 純鋁箔袋包裝的壓縮餅乾,自然沒這方面的問題。 但這樣的解釋,謝蘊是不好說給古人聽的。 所以,只避重就輕地回答:“謝氏自有一套儲存手法,劉翁不必憂心。” 怎麼可能不憂心呢? 劉蟾皺起了那張白胖包子臉。 倘若無糧可食,別說那些村民,便是他都得餓死在半路。 從東林郡轉道前往雒京,這沒三千里也有兩千裡。 對自己答應少年為他們帶路這件事,他心裡不是全然不後悔。 只要他不走官道再小心行事,不是不能避開那幫叛軍,樊城可比雒京近得多,雖說樊城或有王氏子弟,那也比翻山越嶺更容易保全性命。 劉蟾這種首鼠兩端的想法,並未逃過有心人的眼睛。 申時,隊伍停下,開始支鍋造飯。 謝蘊從江主任那裡要來兩塊壓縮餅乾,掰了半塊遞給劉蟾,就在對方伸手來接之時,她突然開口:“劉翁吃了這糕點,可不能再偷偷跑路。” 劉蟾:“…………” 往懷中塞糕點的動作一滯,他扭頭瞅向少年郎。 少年正盯著他,嘴邊漾著一抹淺笑,看似漫不經意,卻又意有所指:“從這裡去樊城,劉翁可知還需幾日?” 劉蟾只道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不敢再偷藏口糧,至於少年詢問他之事,他只含糊其辭:“某跟隨王縣令來到珩陽不過三載,對樊城稱不上熟稔,恩公怕是問錯人了。” “是嗎?”謝蘊煞有其事,又看向劉蟾:“我不信。” 劉蟾:(?-?。) “不知為何,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再聽到少年郎開口,劉蟾忽然就不敢接話,謝蘊卻沒放過他:“劉翁,你說,明天我一覺醒來,你會不會就此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