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的大鄴王朝,已經有了紙張。 只不過,這個時期的紙,質地比較粗糙,也非尋常百姓用得起。 那位塢堡主人用紙張來寫契書,多少有討好姜劉兩家的意思在裡頭,隨阿二前來的管事更是允諾,會好好看著王氏,決不讓她出逃。 哪怕王寡婦心存反覆,當賣身契真擱在她面前,肯不肯按手印已由不得她。 “小郎君……”王寡婦還想再求一求。 謝蘊沒給她開口的機會,只將一罐印泥放到她手邊。 換做往常,王氏早撒潑打滾耍賴,眼下處境卻不容她放肆,但凡她敢再嚎一嗓子,嘴裡這條舌頭就別想再要。 見王氏還在磨蹭,阿大皺眉,正欲上前拽著王氏的手簽下賣身契,謝蘊卻冷冷一笑:“你就繼續拖,不怕告訴你,你就是拖到天黑,也不會有人來救你!” 阿大:“……” 好一副逼良為娼的嘴臉! 自知沒了迴旋餘地,王寡婦按下拇指印後,坐在地上捶腿大哭。 ——從自己命薄嫁不進有福之家哭到被逼淪落為奴,順便再哭一哭自己死去的丈夫與兒子。 然而哭到最後,還是得去塢堡做她的粗使婆子。 那小郎君生得好一副黑心腸! 當著她的面,特意交代塢堡管事,讓她去廚房做灑掃的差事。 就因為自己識破他的秘密…… 可她都已經反口,也不再說他是個天閹,他竟還要如此磋磨自己! 一想到自己接下來要幹十年粗活,日日都得活成一頭騾子,王寡婦哭得兩眼一翻,直接暈死過去。 等塢堡管事牽著馱了王氏的馬兒離去,王氏的公爹朱老漢手捧一貫錢,面向謝蘊跪在地上,恭敬地磕了一個頭。 就在剛才,那管事得知他是王氏的公公,又種了幾十年的地,便叫他一同回塢堡,說塢堡正缺個人去莊子上看顧良田。 相依為命的老妻已不在,對他來說,去哪兒都是一樣的。 所以,他答應了管事去塢堡做工。 目送朱老漢跟上管事的腳步,謝蘊才打算去交差,邊上看夠熱鬧的劉蟾發出一聲長嘆:“這拿捏人的本事,某不及恩公多矣!” 他以為自己手段夠狠了,沒想到——竟是山外有山! 一旁的阿二也忍不住開口:“王氏貪吃懶做,若是月月能見朱老漢,幾頓哭訴,朱老漢難保不會心軟。” 到時候,別說拿王氏的一半月錢,恐怕還得倒貼給王氏。 “那老丈瞧著憨厚,當初肯省下口糧給王氏,日後未必不會如阿二所言。” 阿大這番話,某隻招財貓並不贊同:“以恩公的聰慧,又豈會不做周全的安排。” “怎麼說?” “王氏敢如此對待公婆,不過是認為公婆死了獨子與孫子,已然孤家寡人,老來只能倚仗她的看顧,”劉蟾手撫兩瓣小鬍子,一對眉毛眼看就要飛到天上去:“然,那朱家老丈如今喪妻,孑然一身,因此,方才恩公除了請周管事為朱老漢尋一份餬口活計,又向周管事打聽莊子上可有守寡無子的老婦。” 阿二瞬間就懂了:“只要朱老漢家中有個婆娘,若是性子再潑些,必然不會讓王氏討了好去。” 朱老漢的繼室,與王氏可沒深厚情誼。 甚至,因為那筆王氏每月必須交予朱老漢的錢銀,朱老漢新娶的婆娘,定會盯死王氏在塢堡的日子。 而與朱老漢同齡的寡婦,絕對不是什麼世間小白花。 對付起王氏來,手段必然不會差! 阿二看向謝蘊的眼神,除了欽佩還是欽佩。 就連阿大也不再輕視眼前這個少年郎:“論整治人的手段,還得是姑爺!” 某隻招財貓面上流露出自得,“要不怎說恩公算無遺策,王寡婦為奴十年,也算耗盡大好年華,待她恢復自由身,已是四旬老婦,原本還能看的那身白肉變成老樹皮,若想再嫁,也只能嫁那鄉間老漢,哪裡還能如在朱家時那般事事隨心。” 說著,又朝謝蘊投來一記破有深意的眼神:“不愧是恩公,小小年紀就深諳挾……兵不刃血的道理!” 謝蘊:“……” 別以為自己不知道他本來想說哪個詞。 她不就做了回撥解員,怎麼就成挾私報復了? 謝蘊承認,自己是想找個人來制衡王寡婦,而王寡婦享了公婆十幾年的福,如今也該是她反哺的時候,但要說自己故意針對王氏,純屬瞎扯。 然而有時候,這樣的曲解,才是最好的結果。 於是,謝蘊頂著一個‘面善心黑’的標籤去見了自家岳母。 姜氏對王寡婦的處置結果非常滿意。 等謝蘊離開,姜氏握住了女兒的柔荑:“我原本擔心大郎有婦人之仁,今日之後,我是真的放心將你交給他。” “至於那寡婦說的身有殘缺,”姜氏頓了一頓,還是拿話安撫女兒:“不過是因為大郎年紀尚幼,身子骨未長開,待大郎去軍中歷劫幾年,來日必定不比尋常男兒差。” 劉媣幼時曾見過宮中黃門,那些淨了身的小黃門,舉止難免似女非男,而謝家小郎行事落落大方,哪怕偶有調皮之處,卻從未作過女兒姿態。 那寡婦後來也承認自己是在詆譭謝小郎。 況且,她與阿孃一樣,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