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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部分

他垂頭弓背坐在馬鞍上,是個強悍粗暴的傢伙,一臉蓬亂的黑鬍鬚披散在沒有鈕釦子的藍軍服上。他在陽光裡眯著一雙小眼睛,從帽簷下冷冷地打量這幢房子。他不慌不忙地下了馬,把韁繩撂在拴馬樁上。這時思嘉突然痛苦地緩過氣來,好像肚子上捱了一拳似的。一個北方佬,腰上挎著長筒手槍的北方佬!而且,她是單獨跟三個病人和幾個孩子在家裡呢!

他懶洋洋地從人行道上走來,一隻手放在手槍套上,兩隻小眼睛左顧右盼。這時思嘉心中象萬花筒般閃映著一幅幅雜亂的圖景,主要是皮蒂姑媽悄悄說過的關於壞人襲擊孤單婦女的故事,比如,用刀子割喉嚨呀,把病危的女人燒死在屋裡呀,拿刺刀把哭叫的孩子捅死呀,種種難以言喻的恐怖場面,都因北方佬緣故而緊緊聯在一起了。

她的頭一個恐懼的想法是躲到壁櫥裡去,或者鑽到床底下,或者從後面飛跑下樓,一路驚叫著奔向沼澤地,反正只要逃得掉就行。接著她聽見他小心翼翼地走上臺階,偷偷地進了過廳,她才知道已經逃不出去了。她嚇得渾身發抖,無法動彈,只聽見他在樓下從一個房間進入另一個房間,步子愈來愈響,愈來愈膽大,因為他發現屋裡一個人也沒有。現在他進了飯廳,眼看馬上要從飯廳出來,到廚房去了。

思嘉一想到廚房,便彷彿有把刀子扎進她的心窩,頓時怒火萬丈,把恐懼都驅散得無影無蹤了。廚房啊!廚房的爐火正燉著兩鍋吃的,一鍋是蘋果,另一鍋是千辛萬苦從“十二橡樹”和麥金託什村園子里弄來的各種菜蔬的大雜燴,這些儘管不一定夠兩個人吃,可是要給九個捱餓的人當午餐呢。

思嘉忍著飢餓等待別的人回來,已經好幾個小時,現在想到這個北方佬會一口氣吃光,難怪她氣得全身哆嗦了。

讓這些傢伙通通見鬼去吧!他們像蚯蟲般洗劫了塔拉,讓它只好慢慢地餓死,可現在又回來偷這點剩餘的東西。思嘉肚子裡飢腸轆轆,心想:憑上帝作證,這個北方佬休想再偷東西了!

她輕輕脫掉腳上的破鞋,光著腳匆匆向衣櫃走去,連腳尖上的腫痛也不覺得了。她悄悄地拉開最上面的那個怞屜,抓起那把她從亞特蘭大帶來的笨重手槍,這是查爾斯生前佩帶但從沒使用過的武器。她把手伸進那個掛在牆上軍刀下面的皮盒子裡摸了一會,拿出一粒火帽子彈來。她竭力鎮靜著把子彈裝進槍膛裡。接著,她躡手躡腳跑進樓上過廳,跑下樓梯,一手扶著欄杆定了定神,另一隻手抓住手槍緊緊貼在大退後面的裙褶裡。

“誰在那裡?〃一個帶鼻音的聲音喊道。這時她在樓梯當中站住,血脈在耳朵裡轟轟地跳,她幾乎聽不見他在說什麼。

“站住,要不我就開槍了。〃那聲音在接著喊叫。

那個人站在飯廳裡面的門口,緊張地弓著身子,一手瞄著手槍,另一隻手拿著那個木針線盒,裡面裝滿了金頂針、金柄剪刀和金鑲小鑽石之類的東西。思嘉覺得兩條退連膝蓋都冷了,可是怒火燒得她滿臉通紅。他手裡拿的是母親的針線盒呀!她真想大聲叫喊:“把它放下!把它放下!你這髒——〃可是嚷不出聲來。她只能從樓梯欄杆上俯身凝視著他,望著他臉上那粗暴的緊張神色漸漸轉變為半輕蔑半討好的笑容。

“那麼這家裡有人了,〃他說,把手槍塞回到皮套裡,一面走進飯廳,差不多正好站在她下面。〃小娘們?就你一個人嗎。〃她迅雷不及掩耳地把手槍從欄杆上伸出去,瞄準他那滿是鬍鬚的臉。他甚至還沒來得及摸槍柄,這邊槍機已經扳動了。手槍的後坐力使她的身子晃了一下,同時砰地一聲槍響衝耳而來,一股強烈的火藥味刺入了她的鼻孔。隨即那個北方佬撲通一聲仰天倒下,上半身摔在飯廳門裡,把傢俱都震動了。針線盒也從他手裡摔出來,盒裡的東西撒滿一地。思嘉幾乎下意識地跑到樓下,站在他旁邊,俯身看著他那張鬍鬚蓬蓬的臉,只見鼻子的地方有個血糊糊的小洞,兩隻瞪著的眼睛被火藥燒焦了。這時兩股鮮血還在發亮的地板上流淌,一股來自他的臉上,另一股出自腦後,思嘉瞧著瞧著,似乎才恍然明白是怎麼回事。

是的,他死了。毫無疑問,她殺了一個人!

硝煙嫋嫋地向房頂上升,兩攤鮮血在她腳邊不斷擴大。她站在那裡,也不知過了多大一會,彷彿在這夏天午前悶爇的死寂中,每一種不相關的聲音和氣味,如她心臟擂鼓般的怦怦急跳聲,木蘭樹葉的輕微瑟瑟聲,遠處沼澤地裡一隻鳥兒的哀鳴,以及窗外花卉的清香,等等,都大大加強了。

她殺死了一個人。她,本來連打獵時都不愛靠近被追殺的動物,是一個連牲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