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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部分

“媽!”陳淑彥苦苦地哀求婆婆,“讓他見一面吧?見這最後一面!最後一面……”

天星淚如泉湧,悲憤地盯著媽媽:“人的命都沒了,您還要怎麼樣啊!……”

“主啊!”韓太太愣在那裡,現在要趕走這個人,也許辦不到了!

楚雁潮突然拉開了白慢,他看見新月了!

新月!這是新月嗎?是兩年前他提著行李、用英語交談著送上二十七齋的那個新月嗎?是在備齋充滿激|情地和他談論事業和理想的那個新月嗎?是在未名湖畔踏著月色聽他朗誦拜倫詩篇的那個新月嗎?是在西廂房和他並肩斟酌譯文的那個新月嗎?是兩年來以頑強的毅力和病魔搏鬥、執著地追求生命的價值的那個新月嗎?是和他心心相印、永遠也不願意分開的那個新月嗎?是昨夜分別前還拉著他的手的那個新月嗎?這白布下蒙的是你嗎?新月!

他揭開“臥單”的一角,新月的遺容展現在他面前!

新月靜靜地閉著眼睛,閉著嘴唇,潔白細潤的面頰上泛著淡淡的紅暈,灑利汞針劑使她保持著青春的容顏,好像她沒有死,她還活著!昨夜分別的時候,她就是這樣安睡,難道現在就不會醒來了嗎?怎麼可能?

淚水滴落在新月的臉上,她沒有任何反應;他深情地呼喚著新月,她沒有任何反應:“新月!新月!……”他抱住她的雙肩,搖晃著她,她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新月已經離開他了,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楚雁潮心碎了,絕望了,瘋狂了!他不可遏制地撲上去,吻著她的臉,她的眼睛,她的嘴唇!這和著淚水的吻,是他們的第一次吻,也是最後一次;是初戀的吻,也是訣別的吻!

韓太太驚呆了!她生平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打擊:一個穆斯林,怎麼能和“卡斐爾”親吻?罪過啊!她生平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愛:愛得這麼瘋,這麼狂,這麼深,這麼強烈!

她周身的血液彷彿凝固了,主啊,告訴我,該怎麼辦?怎麼辦?……

這一刻,“博雅”宅在震撼人心的痛苦中僵死了!

……

韓太太一個寒戰,她驚醒了,突然朝楚雁潮撲過去,抱住這個痛不欲生的年輕人,哭著對他說:“求求你,孩子,你走吧,走吧,咱們的緣分……盡了!”

風在呼號,雪在狂舞……

天星和陳淑彥日夜守著妹妹。妹妹是他們心中的月亮,沒有了這月亮,他們不知道該怎麼度過漫漫長夜!

韓子奇日夜守著女兒。女兒是他的掌上明珠,沒有了這明珠,還有誰能伴隨著他跋涉前面那坎坷的路?

韓太太日夜守著五時,為了女兒,向真主祈禱。女兒年幼無知,她從小上學,沒做過禮拜,沒念過經文,她什麼都不懂;但她是穆斯林的後代,是當然的穆斯林,真主的子女,求至高無上的主、至慈至恕的主,饒恕她的一切罪過,讓她的靈魂進入天園,不要把她投入火獄!

今天是臘月二十八,伊斯蘭曆的九月二十七日,今夜是齋月的“蓋德爾”——珍貴之夜。就是在這一夜,真主將《古蘭經》從“天牌”上一次性地降在接近大地的第一層天上,然後再派天使哲布萊依勒零星地啟示給先知穆罕默德。《古蘭經》說:“蓋德爾,比一千個月價值更高。”韓太太在“蓋德爾”徹夜祈禱,把自己虔誠的心奉獻給真主,彌補女兒十九年來所欠缺的戒齋和禮拜,洗刷女兒的一切罪過!

夜深人靜,韓太太聽不見風雪的呼嘯,聽不見家人的哭泣,她的心中是一片純淨的真空,離開了紛擾的凡世,和真主交流。她彷彿聽見了真主的許諾,女兒是無罪的,是聖潔的!她感念真主的寬恕,熱淚湧流……

她要奉真主之命,為女兒廣施博舍,多散“億帖”,多積善功;她要為女兒舉行隆重的葬禮,宰雞、宰羊,酬謝為女兒送行的阿訇和鄉老……新月啊,當媽的把該做的都做到了,你就可以放心地走了!

清冷的燈光下,安臥著新月。她的手,還緊緊地攥在父親的手裡……

韓子奇呆坐在女兒身邊,他那黧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一雙深陷的眼睛,沒有眼淚,眼淚早就流乾了。他一動不動,拉著女兒的手,不肯放開。他當然知道,伊斯蘭教主張速葬,“亡人入土如奔金”,最好能在當天安葬,但他捨不得女兒走,實在捨不得!他乞求妻子,讓女兒多留一天,再多留一天,女兒走了,就再也見不到了!

新月在家裡又住了兩天,該走了,決不能超過三天,非走不可了!

雪停了,天晴了,白雪覆蓋的“博雅